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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 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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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6 23:00: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大一(上)
我还没上大学的时候,把大学想像得跟天堂差不多,觉得上了大学就什么都好了。从重点小学读到重点高中,就是为了能继续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上个重点大学。可惜偏偏赶上3+X,文科生又加了地理。我这个地理盲,跟黄继光差不多,正撞在了高考的枪口上,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舍身成仁,而我很无奈死不瞑目。每次模拟考试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综合成绩,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离梦想中的大学越来越远了。姜还是老的辣,在我满脸惨雨愁云一味咒骂教育制度朝令夕改的时候,我妈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规划我的未来了。此时,我的怨天尤人和我妈的乐观积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充分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想出了三个毫无新意的答案:一,出国;二,上二表;三,上艺术类学校。我这样拈轻怕重的人,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答案三。仔细一想:我考美术,不会画画;考音乐,不识谱;考表演,放不开。无奈之下,决定考播音。其实这里边还有个不方便对家长说的原因,是我男朋友也有考播音的打算。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通过了A大播音系的面试,带着我不高不低的高考成绩进了A大。而我男朋友却考到了孙山之外,当然这是后话了。
       让我这么一说,好像A大的播音系是很好考的样子,其实不然。专业面试大概是一百个取一个,然后再通过文化课的考试来淘汰。也算得上是层层筛选,百里挑一了。到底也是被叫做“播音员主持人摇篮”的地方啊,一打开电视,凡是脸熟的,十有八九是这个专业毕业的。脸生的也都花着钱、费着劲到这儿来进修、学习过。好像这里有什么药,吃了就能麻雀变凤凰似的。据说好像也有些人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当然,我并不是像许多名人一样,喜欢把自己塑造成“无心插柳柳成阴”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是误打误撞的。我只能说,我在考前也是仔细研究过招生简章做了充分准备的,或者说,我这个人也不是总在考试中走背字,面试的时候一重视还真表现得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的,被老师当可造之材给收进来了。
       无论如何能上A大对我来说也是个大便宜。虽然这不是个有多少年悠久历史、多么了不起的大学,但至少也差不到哪去,还因为出了不少名人而可以吓唬吓唬人。关键是,这学校在北京。我们那种穷乡僻壤,都是以能到北京念大学为荣耀的。说到谁到北京读书了,就跟过去古代谁让皇上殿试了差不多。别管是什么学校,只要在首都,就是一种骄傲。而且我本人也十分喜欢北京,觉得这是个宽容的城市,能让各色人等找到自己的位置,自由生长,像我这样的小人,备不住也能有得志的一天。
       然后,我经过一个假期游手好闲的幸福生活,跟着我妈我爸,带着一堆东西雄赳赳气昂昂报到去了。许多同学到车站送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是为什么,弄得比江姐当年上刑场时还悲壮。
       其实我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我多年以前就幻想着考上北大中文系,一读读到博士,然后像大富翁游戏中的阿土仔一样,兢兢业业后再衣锦还乡。现在看来,我也只能先到A大混一阵,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北京待了两天,就是报到的日子了,我一大早就动身,摆出笨鸟先飞的架势。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才来到位于北京东郊的学校。没想到的是,进了学校大门,发现里面已经排起了大队。看到一队队的家长、学生,我觉得这学校实在是太小了。虽然在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已经觉得这学校不够气派,但这次看到它人满为患的样子,觉得它很像一个贪食者肿胀的胃,杂乱而无秩序。一幢幢火柴盒一样规整却玲珑过度的小楼,很难符合头脑中对大学的幻想,甚至是玷污了我的幻想。周围的环境也十分有创意,虽也算是北京,却不见有一点能让人联系到首都二字的蛛丝马迹。学校四周基本全是低矮民房和进城务工的农民,很像电影《小武》的拍摄现场。
       不管它是否符合我的幻想,这都将是我今后四年生活的地方了,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我冲进了报到的队伍。报到有很复杂的程序,要交学费、杂费、档案、团关系等等无数,交一项,盖一个戳,盖满了所有的戳才能领到饭卡和宿舍的钥匙,也就是说少一个戳,吃住就解决不了。每一个交费处都排满了人,并且前赴后继,只见人多不见人少。几乎所有排队的人都在埋怨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但又不得不边抱怨边往前挤。
       终于筋疲力尽走进宿舍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进屋的时候,发现里边一屋子人,仔细一看,跟我差不多大的就俩。原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占了大多数。一间不大的屋子,三张上下铺,三张桌子,再挤上这么多亢奋的家长,看上去实在是憋闷。我看着床上蓝白格的床单和不知道里边塞了什么的枕头,忽然觉得很像精神病院。
       经过了一阵失望,我再冷静下来看,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地方虽不宽敞,但至少每个宿舍都带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器,不至于像以前电视剧里看的那样,要拎着桶拿着盆跋山涉水到浴池洗澡了。比我想像的要好的是,每间屋子都带阳台。
       我住下铺,靠窗,这让我着实高兴了一把。以我的协调性,每天上下床还要爬梯子是种不小的折磨。
       屋里已经先来的两个都是南方的。一个叫沈眉,一个叫丁小悠。沈眉长着大眼睛、大鼻子、大嘴,线条粗重、五官突出,打扮得很成熟。丁小悠有高高的个子、眉骨和颧骨,目光凌厉哀婉,像只生病的天鹅。我与她们互相微笑后就各自开始收拾东西了,倒是我爸我妈和他们的家长喋喋不休地聊了起来,好像马上要成为同学的是他们。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屋里大部分人是丁小悠带来的,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来了。
       在我收拾床铺的时间里,屋里另外三个也陆续到来了。分别是罗米、程夕平和陈睿。基本都是长得不错的女孩。住在我上铺的程夕平格外有意思。我问她叫什么名的时候,她竟一脸抱歉地回答说,“我名字挺难记的,你就叫我夕平吧!”好像她的名字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一样。
       “那你姓什么啊?”(我没有说“您贵姓”,是因为我们这代人一般在骂人的时候才那么说。)
       “我姓程。”
       “哦。”当时我心想,不就多个“程”字嘛,我要是连“夕平”都记住了,我还就差那一个字啊!
       大家互报家门后也没什么更多的往来,因为这时家长都还没走,大家都各自沉浸在告别父母的情绪中。我爸妈走的时候,我就硬忍住眼泪没让它掉下来,倒是我妈眼泪劈里啪啦掉,哭得挺豪放的。
       我们的大学生活以家长们的离开为标志,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报到的当天晚上,在宿舍开班会。四十多个女生挤在一间宿舍里,等待班主任的到来。说到班主任还有必要交代一下我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早晨,当我和爸爸妈妈赶到学校的时候,看见播音系的报到处坐了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估计是学生干部。我走过去问:“请问播音系在这报到吗?”
       那学生干部头也没抬地反问我:“叫什么名?”
       “何碧碧。”
       “噢,有这个人。我是你的班主任。拿着这张表把所有手续都办了。晚上六点在宿舍开班会。”那人声音洪亮、面无表情,更像在说“我是你的夙敌,今晚六点,决战光明顶!”
       我猜我当时一定呆了一阵,对面这个娃娃脸居然是我的班主任,说话还跟新闻播音似的,极其严肃认真。亏了我初来乍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个性,要依着我在家的性格,还不得上去拍拍他说:“大哥,这是播音系的地盘吧?”估计我要是真那样,他能把我胳膊掰折,那简直是一定的。后来跟宿舍里的人一交流,他那天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那样的。
       时间六点,班主任准时到来。他走到最里边的位置,武林盟主一样地坐下,看了看表说“现在时间是六点。我点一下名,迟到的下楼跑一圈四百米。这是我的规矩,以后都这样。做播音员主持人就要守时,任何节目都要准时准点,按点播报。”
       这个娃娃脸的班主任也太厉害了,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开杀戒呢。“我叫李雷,本科、研究生都是在播音系念的。今后的四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可以随便称呼我,李老师、李雷老师、雷雷老师都行。不过,称呼可以随便,平时要守我的规矩。我知道诸位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带着明星梦来的,我不得不先给你们泼点冷水,要成为明星要付出艰苦的努力,还要有好的机遇。总之,你们要努力学习,听老师的话,才有可能有个辉煌的前程!”
       然后他交代了一些开学、军训的具体事宜就离开了。他刚走的三十秒没有人说话,估计是被他吓到了。三十秒过后,大家才缓过来。然后忽然有个很瘦的女孩抓住我的手大喊:“你是乌鲁木齐的吧?我复试的时候见过你!”我只能抱歉地笑笑,“我是东北的,呵呵。”这一
       天,真是惊喜不断啊!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我们的集体生活拉开了序幕。
       
       反正都住在一个屋了,今后的四年都要在一起,大家早晚要熟悉起来。互报了生日,发现沈眉是老大,我是老二,丁小悠最小。所以理所当然,沈眉成了宿舍长,谁让她大呢!丁小悠长得高高大大的,竟然比我小了一岁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往深里一聊,发现竟然六个中有四个已经有男朋友了。尤其沈眉和丁小悠都已经和男朋友好了两年多,我也和柯辰好了快两年了。最神气的还要数罗米,她和他男朋友竟然是幼儿班、小学、初中的同学,虽然是初中快毕业才好上的,但到现在也四年多了。程夕平和陈睿都是纯情小女孩,没谈过恋爱。不过,现在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的孩子是少之又少,我猜测或许是她们谈过又分了,不愿意说而已。
       沈眉的男朋友学习无比好,高二时参加高考竟然就打了六百多分,考上了南京大学。我估计我高中念五年也考不上。沈眉说她的高考志愿从一表到大专全填了南京的大学,希望能和他在一个城市,可惜还是来了北京。
       丁小悠的男朋友刚刚到英国去读书。她眼睛里的哀婉是因为前两天刚送走了他。他们青梅竹马,她忽略掉所有注视的目光,选择在我们看来其貌不扬的他。她拿出他俩的照片给我们看,美丽的她和普通的他,能看出来丁小悠是很喜欢那男孩的。我想,一个男孩能让丁小悠这么漂亮的女孩死心塌地,一定有他独到的魅力。依据我的审美,我觉得丁小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
       说到这些的时候罗米忽然说,“睡吧,我困了。”然后翻身睡觉。
       安静的屋子里听到隐约的哭声。或许是有人想妈妈了吧,可那声音好像来自罗米的床,她一个北京的,想什么妈妈啊!我觉得罗米似乎有心事,可她刚刚说到和她男朋友的事时还是神采飞扬的。说到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时,她露出得意的神色,然后又一下子难过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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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03:21 | 只看该作者
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自然也会有一些外人不懂的规矩。说到A大,不得不提的便是迎新会。听起来好像很温暖,是高年级同学对新生的欢迎,实际上在一团和气下则暗藏杀机。
       关于A大迎新的恐怖是我来之前闻所未闻的,直到第一晚卧谈时才听沈眉提起。她当然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有多可怕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A大的学生是分阶级的,年级越高资历就越高。大一的自然是生活在底层的黎民百姓,大三大四的都面临着就业、分配、恋爱,大二的精力最旺盛也最有闲工夫,是A大的中流砥柱,更是迎新的主力。作为新生,见到本系的比自己年级高的学生一定要叫师哥师姐,当然具体是师哥还是师姐要依对方的性别而定。
       很多其他系的新生都说,播音系的迎新是最狠的,一般人都招架不住。见了师哥师姐一定要毕恭毕敬,让他们找不到什么理由发脾气,否则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们对这种令人发指的“整新”风气都很反感,觉得谣传出的一些“整新”的手段简直就是对新生人格的侮辱。弄不清那些刚刚从大一升到大二的学生怎么那么不懂得将心比心,刚从媳妇熬成婆,就对新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陈睿想着想着眼圈都红了。“我可受不了这委屈。等咱们大二了就改改这规矩。”
       “废话,谁是受委屈长大的啊!到时候你就眯着,让他们看你可怜都懒得整你就得了。”罗米嚷嚷着。
       一看罗米那样就知道她肯定没受过什么委屈,估计还让别人受了不少。她那一脸不管不顾,不用说,肯定是欺负别人长大的。估计见了师哥师姐她也不能老实到哪去。
       真正迎新的日子是报到后的第二天,班主任通知开迎新会,不准迟到。
       主持迎新会的是大三的一男一女,按A大的规矩说,就是大三的师哥师姐。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师姐,挺眼熟的。正左思右想的时候,丁小悠忽然拍拍我问:“她是不是拍洗衣粉广告那女的?”我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心想也算看见了个小名人啊!
       接下去就是介绍了播音系的悠久历史和取得的辉煌成就,院长、系主任讲话。还来了个当红的主持人,对大家说了一堆勉励的话。然后是师哥师姐表演节目,几个朗诵、几个配音。两个节目过后,屋子里安静得像坟场,因为节目的质量实在太高了。看起来都是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学生,一开口竟然有那么专业的声音。尤其是配音,跟我在电视里看的完全没区别,一个人配好几个角色,声音变化转换的自如让人难以想像。我身边一个女生推了我一下说,“太震撼了,我一身都是鸡皮疙瘩。”她说完,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站立的汗毛旁全是比鸡皮疙瘩还大的疙瘩。
       看来这个地方真是藏龙卧虎啊!我忽然觉得自己学四年也肯定赶不上他们,顿时觉得自己像打入人民内部的特务一样的灰溜溜的,好像鱼目混珠这个词就是为了讽刺我而造的一样。
       官方的迎新会给我们带来难以形容的震慑,觉得师哥师姐着实让人琢磨不透。而真正的迎新在当天的傍晚才刚刚开始。傍晚,当我们吃完饭躺在床上胡扯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两个漂亮又严肃的女生。“我们是大二的,你们师姐,十分钟以后,到五楼,我们宿舍集合!”说完俩人就公事公办地走了。如此看来,A大风格的迎新活动是要闪亮登场了。
       A大把这样的活动叫拜师姐,跟祭祖宗好像差不多。具体来说,就是新生被分成若干组到各位师姐住的宿舍去拜访。排列组合一遍,以保证每一个新生进了每一个宿舍、看到了每一个师姐。
       进屋的时候,看见长得各有特色的师姐都有着同样的表情——不耐烦。好像是我们非要来见她们一样。有几个好像长得很漂亮,只是我当时心情紧张也没怎么敢抬头看。
       大部分师姐都不是很凶,有的干脆不搭理我们自己忙自己的事。但也有几个比幼儿园没耐心的阿姨还厉害,横眉立目地就跟我们真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有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的,说得我想笑还不敢笑。她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你们这些孩子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还得师姐找你们来你们才来。那我们不找你们还不来了啊?不管怎么说,我们比你们早来学校一年,知道的了解的就肯定比你们多,能帮助你们的地方肯定多的是!你们叫我们师姐能表现出你们对我们的尊重。在学校里见到我们,一定要主动打招呼,叫师姐。听到没有?”
       我们连忙点头,以表示尊重。如果当时有面镜子在我面前的话,我想我肯定会看到一张谄媚的脸。
       “你们这些孩子啊,性格可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表面上点头,心里想法多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就应该有点个性。我大一的时候,就跟师姐对着干,她们老找我麻烦,那我也不买她们账,看她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旁边一个师姐听到她由给新生训话变成了血泪控诉,觉得是跑题了,连忙打断了那位越说越有情绪的。“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那位似乎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发表了反动言论,急忙语无伦次地补充:“反正得叫师姐!”跟“文革”时候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啊,就是好!”差不多。
       过了一会她又忽然问:“有没有重庆的?我就喜欢重庆人,我男朋友就是重庆的。”还真是个爱屋及乌的性情中人,不过我觉得她脑袋好像有问题,说话似乎是不思考,绝对的意识流。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拜访,我们陆续被师姐放回宿舍。有些在她们面前表现出个性的被多留了一阵。她们说:“留下来,我们再玩会儿。”好像我们是个宠物似的。她们把我们放回来无异于放虎归山,我们睡前的时间都在对师姐进行讽刺、反击。当然,这都是我们为了寻求心理平衡私底下说的了,当着她们的时候,都装作心甘情愿被骂得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们声讨师姐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陈睿一直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把我们吵醒时,我们才意识到她昨晚是不在的。陈睿长得细眉细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犯上作乱的人。难不成师姐们还吃柿子拣软的捏,挑个最老实的整治啊!陈睿的眼泪倾泻而出,跟卡通片里的小孩哭似的,眼泪源源不断。
       “怎么了?师姐留你到这么晚?”沈眉问。
       “简直毫无道理。就因为我和其中一个同名,她们就不愿意了,让我在那表演节目。
       “表演节目?什么节目啊?”罗米原来的一脸同情立刻转化成了满面好奇。
       “她们说陈睿师姐专业很好,要看看我的专业怎么样,让我朗诵《再别康桥》。我读完了,她们挑出一堆毛病,让我再读一遍。我又读,然后,她们说我没改,让我自己练。还让我加手势,我不好意思,没做。她们还挺不高兴的。后来又来了些师姐,她们说没看到我表演就又让我读了好几遍。反正一晚上没少折腾我。”
       “她们把你留那么长时间,她们不困啊?”夕平说。
       “你操那么多心不累呀,这时候还替她们操心啊!”罗米说。
       “我算是倒大霉了,重个名,被折腾了一晚上。”陈睿继续愤愤不平。
       “那又能怎么样呢,这地方就这样。我以前听说的比这些狠多了。让两个人比赛吃苹果,谁吃得慢就要表演节目。还有吹磁带、拍瘪皮球,多了,一个着比一个着损。”沈眉大概是在安慰陈睿。我理解她的意思基本是说,“你好歹还留个全尸呢,死得比你惨的有的是。”
       
       第二天陈睿被留了一夜的消息就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最后的版本大概好像是说她被罚站了一夜还写了检查。没说师姐用烧红的烙铁在她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大概是因为那些传话的人想像力还不够丰富。晚上,我们的李雷老师就又来宿舍开班会了。他安抚了大家,说拜师哥师姐是A大多年的习惯了。他上学的时候也这样,慢慢就会觉得没什么了。师哥师姐都没有恶意,只是沟通交流而已。但是,他强调,陈睿的事应该算是恶性事件了,学校会严肃处理。然后他要我们尊重师哥师姐,但不要怕他们。如果他们欺负我们,他不会轻易罢休,学校也会出面干涉的。还公布了手机号码,说自己会二十四小时开机,要我们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不要忍气吞声。最后,他挥舞着手机说了句“有事打电话,我就是你们的110”。这几句话让我们立马找到了被保护的感觉,立刻从被侮辱被损害的情绪中跑了出来。
       后来听说那个把陈睿留了一夜的师姐被处分了,陈睿还多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像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那个人招来了处分。后来时间长了,我们经常会拿这件事调侃,跟陈睿说:“瞧你那个大俗名,刚开学就险些招来杀身之祸。”
       后来跟其他专业的同学交流,发现播音系的师哥师姐还是很温和的,除了要求我们主动打招呼,基本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有的专业“整新”的花样翻新是闻所未闻的,整到最后都形成了良好的互动,据说一些新生险些变成受虐狂,不挨师哥师姐骂就浑身不自在。
       开学并不意味着开始上课,学校首先要安排新生军训。每人发一身迷彩服,军帽、肩章、领章也一应俱全。还有背包带、马扎和军事理论教材,简直就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弄得真跟出征似的。一想到我高中的军训,估计大学的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走走步,跑跑步,再和教官拉拉关系。看到发的这些装备,不禁慨叹大学的煞有介事。校领导在操场上做军训动员的时候,我们在底下一个个都嬉皮笑脸,没觉得军训也算个事。
       我被分在了八连二排六班,听起来跟南京路上好八连差不多。
       播音系的全被分在了八连的各个班,我们宿舍在六班的只有我和丁小悠。
       当天晚上,不少师姐结伴到我们宿舍来探访,很是友好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陈睿的事受了批评,她们也收敛了起来。
       据她们自己说,她们是来告诉我们注意事项的。一个师姐说:“军训的条件简直是非人的,半个月每天都汗流浃背,但只让洗两次澡,一次就十五分钟。吃的也不好,睡的床也硬。各种高强度训练,累得直想死。”
       “不光这样,那地方白天热,晚上冷。得带毛衣,也得带短袖。”另一个师姐补充道
       我听她那意思,学校可能是要把我们送到九寨沟去,我一个地理盲,就知道那地方早晚温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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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04:27 | 只看该作者
听了师姐的话,再想起白天班主任说那里没手机信号,让我们别带手机,我头脑中的军训目的地是一片穷山恶水,要是再弄几个刁民训练我们就更精彩了。
       师姐强调那里吃的极其不好,要我们多带些牛肉干、巧克力、火腿肠之类可以充饥的食品。
       我们感恩戴德地跑到宿舍楼下的超市抢购食品,心中充满了对军训的恐惧。
       第二天,几辆大客把我们送到了位于北京郊区的军事基地。整理内务后,当天下午就开始了训练。傍晚时分,女生就哭了一半了。说实话,条件确实比较艰苦,八个人一个屋,没褥子、枕头,铺上自己带的床单就是床了。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牙刷、毛巾、拖鞋都要按规定摆好。六点出操,十点熄灯,一切都和我想像中的监狱十分相似,井然有序却毫无意义。白天在烈日下不停地训练,晚上还要自带马扎听军事理论讲座,一切都严格得难以置信。头三天大家都难过得哭爹喊娘,过了三天大部分人继续哭爹喊娘,像我和丁小悠这样没心没肺的少部分人就适应了。罗米、陈睿、夕平相继发烧、浮肿,沈眉虽没病却基本已经快疯了。
       
       我们是播音系,按照A大的传统要承担军训期间播音的任务。每天中午一男一女,晚上一男一女,播新闻和编导专业送来的稿件。每天的中午和傍晚,喇叭都会传来“A大广播台,这里是军训之声广播”,弄得跟战场播音似的。其实,这两个时段大家正在吃饭,根本没有工夫听这些。大家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改善伙食。这里的伙食实在不好,所有的菜都拿醋炒,酸气扑鼻地装在大盆里,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罗米和陈睿基本不吃,靠那里惟一的小卖铺出售的高价方便面维持生活。我和丁小悠则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我甚至觉得非让我在那里待一辈子,我也不会绝望。军训过半的时候,竟然吃了一次鸡腿。中午唱完那些军旅歌曲,跑步进食堂的时候,大部分人眼睛都放光,因为看见了久违了的鸡腿。没多一会儿,桌子上就只剩下骨头,没一个人还能保持住淑女的样子,都狼吞虎咽起来。我抹着满嘴油的时候,看见夕平愁眉苦脸地过来。原来她转身整理了一下军帽,再回头就发现应该是她的那个鸡腿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谁这么迅速吃完了自己的,连她那个也给包办了。按说,这鸡腿一人一个,不该有人拿别人的啊,可谁又知道是不是有人饿蒙了呢?
       “谁让你整理军帽呢,这时候你装什么斯文呢?”我看着夕平委屈的脸,竟幸灾乐祸地说。
       估计再饿上一阵子,我也能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来了。
       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吃不好,而是太晒了。我每天往脸上抹一两防晒霜,还是眼见着脸变得跟锅底似的。一笑一嘴白牙,看起来特朴实。再加上后来的拉练、打靶、匍匐,把我折腾得跟个女游击队长差不多,能吃能睡,精力过剩,做好了爬冰卧雪的准备。十一公里的山路拉练我没觉得累,连蹦带跳地背着七斤重的被回来了;七天不能洗澡也虱子多了,不怕痒不觉得脏;打靶、匍匐,让干什么干什么,跟上了弦差不多。我觉得我再练练可以留下当教官了。有规律而劳累的生活是多么让人变得心如止水、与世无争啊,我头脑中以前常常出现的那些怪念头最近也很少光顾,我已经接受了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丁小悠也和我差不多,乐呵呵地看着罗米她们叫苦。用沈眉的话说是:看起来觉得最娇气的俩人竟然有人猿泰山的血统,真是想不到。
       时间在大家的期盼中慢慢地行走,半个月终于快结束了。要是军训有一年,罗米非得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那样,挖个地道,逃回北京市区。临走前一天有两项活动:白天是军事理论考试,晚上是与教官联欢。上午,我们坐在马扎上,把卷子放在腿上,每人间隔一米地答着考卷。我非常想在此列举一两道题,但我大概在那天下午就把头一天还滚瓜烂熟的题目忘得一干二净了。晚上的联欢会场面很火暴。我发现我们班教官竟然唱张信哲的歌接近原唱。当时我们高举着马扎像歌迷一样,呼喊着教官的名字。旁边有个女孩泪流满面,我忽然也有很想哭的感觉。
       第二天,不少人为了轻装回校,把发的作为早饭的鸡蛋、面包,带来的脸盆、水壶全扔了,显然学校通过军训培养我们严谨生活作风的初衷并未实现。在我看来,眼前达到的效果是让陌生的同学们在同病相怜中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做到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离别的汽车驶出军营的时候,所有的教官都站在门口招手,我们从车窗中争抢地探出脑袋,不停地挥手,说再见。我想,我们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只是具体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回到市区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我洗下来的污垢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民工汗颜。第二件事就是重新接上与外界割断半个月的联系。我的第一反应是给柯辰打电话。其实在拨号码的时候,我想到了是不是该先给我妈打个电话,但还是按了柯辰的号码。电话的盲音转成他声音的时候,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对他的想念像北京春天的柳絮一样飘满了我的天空。半天半天,只冒出一句:“我回来了。”
       柯辰是我第二个男朋友,高中同学。我的初恋完全没有一般初恋的美好感觉,它滑稽荒唐到让我不好意思回忆的程度。现在想起来,我和那个男孩根本就不喜欢对方,只是我觉得他学习好,他觉得我漂亮就开始所谓恋爱了。一般的初恋都是青涩、珍贵的。一对小男女,迷惑地看着对方,总是不能彼此了解却坚信自己爱对方。而我,竟然和一个男孩“好”了两年,只说过几句话,拉过一次手,最长的一次交谈是分手的时候。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一学期也不见面,从不想念他,却固执地把他当成我男朋友。然后,我遇到柯辰,我们彼此了解、彼此欣赏,却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我和他谈起我男朋友,我成绩出色的初恋男朋友。柯辰严肃地看着我,说:“你并不喜欢他,你们那不是感情!”“谁说不是,你懂什么!”我勃然大怒,执拗地捍卫我的“爱情”。类似这样的争执有很多,我认为柯辰不懂感情,因为他没谈过恋爱,而我跟他比起来自然是成熟得很。但是,我并没有因为柯辰不了解我的感情世界而疏远他,因为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和我沟通得这么好。我们之间的默契像一种能快速生长的植物,疯狂地蔓延着。
       我说不清对柯辰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大概是高二的夏天又或许是高一的秋天。高一秋天的一次班会,无厘头的班长找一堆最淘气的男生来扮演爱国文人逗大家开心。我那个最会耍宝的同桌摇身一变成了辛弃疾。柯辰演的是岳飞,要朗诵《满江红》。他走上讲台的时候大家一阵狂笑。这个头发柔软并不高大的柯辰,要是一定要演文人,或许柳永更合适。他说了两句的时候,下边就安静得像无人的荒岛了,真是出奇的好。这个爱起哄、爱打架的柯辰竟然有这么好的嗓音和感受力。我对他的欣赏大概从那时候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表演完,我就一直不停地看着他,他发现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起来。那时,我们都刚进高中不久,大家彼此并不了解,他或许没见过我这样喜欢直视人的女孩。没办法,我总是这样,直接,不会掩饰。如果那时我的目光就已经流露出了我自己都没法察觉的什么,恐怕也只有柯辰知道了。
       我们两家住得很近,被一个中学的操场分隔着。放学以后,他常常在既是他家楼下也是我家楼下的中学操场上打篮球。他不经常走门,总是穿一双很耀眼的NIKE鞋翻过中学的围墙。我站在阳台上,边啃西瓜边看他打球。他偶尔抬起头看我,隔着不近的距离,我可以看到他脸上隐约的笑容。记忆中,那些傍晚的阳光很好,他脸上凝结的汗水和我滴在身上的西瓜汁有同样的青涩味道。高中毕业,我们两家不约而同地搬离了那个地方,柯辰说那个中学的操场是传奇开始的地方。
       高二的夏天,我们去游乐场玩。柯辰逼我玩那种被我认为是惊险得惨绝人寰的游戏。我觉得那已经不能算一个游戏了,让人大头朝下地转悠好几圈,简直是虐待。我在上边大喊大叫、又哭又闹,下来的时候还不走正道。“我恨死你了!”我对他叫。
       “好啊!恨也可以,只要你记得我!”
       “什么意思啊?你要死了?”
       “我要走了。”
       “去哪?”
       “出国。”
       “真的?”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开始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了太多的惊吓。现在想来,要是当时是我初恋男朋友对我说这些话,我肯定会说“到那好好读书”之类祝福的话。
       “哭什么?舍不得啊!”
       “废话,我自己回家多没意思啊!”
       “我学习也不好,再这样肯定考不上大学的。还不如现在就出去,拿个外国的学位呢。”我不接他的话,只顾掉我的眼泪。为什么那么忧伤我已经记不得了,他是怎么把我哄好的我也记不得了。好像后来吃饭的时候,我照旧吃了很多,他还讽刺我的哭是假的,因为我的食欲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再后来他没走,轻描淡写地说不想去了,还是在国内待着好。我听到这些还稍微有点失望,很心疼自己流了那么多眼泪。
       然后学校就开始风传柯辰为了何碧碧把签证撕了之类的话。
       然后老师找我谈话了,说让我注意影响。
       然后柯辰说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说,不行,我都有男朋友了。
       他气得把手里的本子扔在地下转身走了。
       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说,好吧。我得先跟他分手啊!
       我和初恋男朋友就分手了,当时他还挺不愿意的,说我背叛了他。我说了一堆对不起,然后和柯辰好了。
       然后她妈妈竟然跑到学校来看我,回去给出的评价是“怎么疯疯癫癫的”。
       我当然是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爸爸妈妈的。他们虽然总是对外鼓吹平等、民主、给孩子自由,但还是很封建很顽固的。他们认为高中谈恋爱就是自毁前程。他们喜欢装作无意的跟我说一些因为早恋而抱憾终身的事情,还喜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翻我的抽屉。我知道这出自他们对我的爱,就装作不知道。但我坚信的事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虽然看起来挺有文化,但其实挺愚昧的。
       和柯辰在一块以后,终于明白我的所谓初恋是多么怪异,跟包办婚姻有不少相似之处,而惟一的不同是,包办婚姻的牺牲者常常是迫不得已,我却是自愿的。柯辰偶尔会学我常说的那句“我有男朋友”来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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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05:08 | 只看该作者
我们开始公然地出双入对,用我好朋友的话说是“搅和得想学习的好少年都春心荡漾了”。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已经十八岁了,算不上是早恋。况且,我对柯辰的爱已经像我的呼吸一样,无止无休。
       老师自然不会饶了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我爸我妈。结果弄得他俩苦口婆心地劝我改“斜”归正。而我的态度是死不承认。我说老师是无理取闹,我和柯辰是好朋友,纯洁无比的好朋友。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挺无赖的。
       我以为我和柯辰都通过了播音系的面试就能一起进A大,结果他高考成绩差了将近一百分,也基本算没什么遗憾了。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妈已经决定让他复读了。他倒是兴高采烈跑到我们家楼下,告诉我在A大等他,明年他一定来。
       放下柯辰的电话,我拨通了家里的号码。一听到我妈的声,我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情况,再一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觉得我这个人就是自己特拿自己当回事,明明军训过得挺好的还弄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赚了柯辰一顿安慰又赚了我妈一顿,好像听点这样的话就舒服似的。
       宿舍里另外那几个也都这样,拿起电话就哭。不过我觉得她们这样还可以理解,毕竟除了我和小悠其他人真快崩溃了。尤其是夕平,我一想起她错过鸡腿时永失我爱的表情就万分同情。夕平开玩笑说她对A大的总体印象就是魔窟。不苟言笑的班主任,丧心病狂的师哥师姐,艰苦异常的军训,这一切简直是一场噩梦。大家听了都乐得前仰后合。
       乐了没一会儿,坏消息就又来了。有人通知休息一天后正式上课,第一堂课就是专业课的朗诵会。要求大家自备稿件,发挥出自己水平。老师会以这次朗诵为依据进行小课分组。小课的意思就是把大家分成小组来上课。一个班七十多个人一起上课不便于学习,分成七个小组,一组十多个人,一个老师,就好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特点教学了。这是我上A大前从没接触过的教学方式,觉得很新鲜。
       我们手头也没什么适合朗诵的材料,都在想那些以前朗诵过的陈芝麻烂谷子。后来还是沈眉找了一本《读者》的合订本,把我们全宿舍的朗诵稿都解决了。晚上,躺在有褥子枕头的床上,我们又开始卧谈了。
       女生之间话题肯定离不开男生,就像男生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女生一样。卧谈开始说的好像是沈眉的男朋友,最后扯来扯去就扯到罗米身上了。罗米是北京的,那天回家住的,不在宿舍。陈睿说罗米的男朋友是运动员,是罗米军训时候告诉她的。她还说罗米军训的时候总偷着哭,可能是想男朋友吧。我想起入学第一天晚上罗米忽然的难过和隐忍的哭声,觉得她的感情或许正在经受波澜。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丁小悠的男朋友。丁小悠接起电话就开始用她们那的方言谈情说爱了。后来的日子里,小悠的男朋友总是在每晚的十一点打来电话,听小悠训话。小悠可是个厉害的姑娘,常常听到她在电话这边对那边的他百般刁难。而那边自然是老实巴交地接受批评了。我身边的女孩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娇纵、刁蛮但是可爱、真实,只是除了沈眉。她的性格很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她的耐心和温柔更像是八十年代电影里的女主角。她男朋友从不给她打电话,倒是她几天买一张电话卡给他去电话问寒问暖。从她说话的语气中,根本听不出是跟男朋友通电话,倒更像是儿子。
       朗诵会的时候,发现班里有几个声音条件非常不错,但也有几个实在乏善可陈。大部分男生的声音都很好,只是还真没发现有谁有柯辰那样的感染力,或许是我感情代替政策吧。另一个发现是班里男生着实是少,只有二十个。放眼全班整体的感觉就一个:阴盛阳衰。来之前我就听说过,不光播音系,整个A大都是如此。如果做一盘菜的话,女生都是菜,而男生就是稀少的葱花。
       朗诵会后就分了小课组。我们宿舍六个人只有我和陈睿被分在了一组,其他几人散落各组。
       第一堂小课各组都是自我介绍,互相熟悉。听了大家的介绍才知道我的同学们在高中时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好像是小门派的掌门人,到这里来增进武功来了,像我这样不学无术的实在占少数。专业课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小课,而是练声。用非专业语言来说,就是老师要求我们每天早晨到操场上目中无人地喊“啊……”“一……”“阿——毛,阿——毛”“山——河——美——丽”“高——原——广——阔”和一些绕口令、古诗词。据说,这是A大播音系自创的秘方,经过多年教学实践屡试不爽,懂得了其中奥妙,内力就会日益精进,那些脸熟的名人多半是喊着喊着就喊进中央台的。学校里还流传着一个跟练声有关的,不知是真是假的的小故事。说是以前,在A大宿舍在操场边的时候,每天早晨其他专业的同学都会被播音系的给吵醒。一天,一播音系男生正自我陶醉地练四声发音,高声练习“八——拔——把——爸”时,旁边宿舍忽然探出一脑袋,声音混沌地大喊“涛——淘——讨——厌”,以解心头之恨。
       在坚持了几天的练声之后,国庆节终于到了。虽说是刚离开家没几天,但大部分人经历了迎新、军训之后都疯狂地想家,很多人又大包小裹地回家了。我们宿舍只有我和沈眉没走。我不走是因为我爸爸妈妈来看我,她不走是因为她男朋友来看她。
       初次见到她男朋友受了不小的震撼,主要是因为事先没做好心理准备。其实我应该想到,这样高二就能考上南京大学的人,应该长得挺别出心裁的。那男孩个子不高,五官混沌,脸上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一个大鼻子。沈眉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怎么看也算是漂亮女孩,和这种长相匪夷所思的男孩站在一块着实是不般配。那男孩甚至算不上长相普通,准确地说是比较难看。另一方面,他对沈眉也的确不够好。他来北京,住在他舅舅家。每天他们出去玩完了,他只把沈眉送到车站,就放心回舅舅家了。经常是晚上十点多了,沈眉自己回宿舍。柯辰要是敢这么对我,我早把他封杀出局了。而沈眉不这样想,他能来看她,她就已经很满足。这个别人看不出什么好的男孩,在她心里是不同凡响的,他那张并不好看的脸已经成了照亮她生活的温暖阳光。每当我说她男朋友实在难看时,丁小悠和罗米就会跟着一起说。沈眉好像也不生气,她只是说“我就是喜欢”,用执拗又忠诚的口吻。这是个执著又好脾气的女孩。我觉得她就像一朵爱上花瓶的鲜花,注定要在枯萎中叹息。她爱了个并不可爱的人。
       “十一”过完,爸爸妈妈走了,柯辰来了。我的生活好像一直就这样充满着阳光。他来之前并没有告诉我,他拨通我的电话问我在做什么。我的回答是待在我阴冷的被窝。他说那你下楼吧,我来了。
       我咧着大嘴冲下楼去,看见柯辰拎着个破包站在下午的阳光里。
       “你怎么又黑又胖的?”他惊诧地看我。
       我不好意思回答,军训的阳光和我适应能力超强的胃让我在短暂的军训后的确变得又黑又胖。
       “不在家复读,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怕有人追你,先到这儿跟大家声明一下,你是我的。”
       我相信这句玩笑一定有真实的成分。柯辰是聪明的,他牵着我的手在学校里绕了几圈后,认识我的人就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时候走?”我问。
       “你什么意思啊?撵我啊!我还就不走了!”他露出一脸蛮横的表情。
       其实我倒是挺希望他不走的,但一想到他还没上大学就不得不一脸认真地劝他好好学习。回想我俩的高三岁月,根本不像别人那样充满了升学的压力和奋斗的快感。我俩基本是上课传纸条,下课就瞎聊,实在没意思还逃课出去瞎逛。我们总是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好像牛津哈佛在等着我们似的。这给我带来的惟一好处就是我超级好的视力,我们宿舍其他五个都带隐形眼镜,而我可以整天骄傲地睁着一双雪亮的眼睛。
       那时我们觉得上了大学就一切都好了,大学老师才不会像中学老师那样事无巨细地管你谈不谈恋爱写不写作业呢。谁知道,这个我也想错了。遇到李雷这么负责的老师,我的大学生活注定要在条条框框中度过了。
       军训后的第一次班会,李雷老师就问了大家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他说,“大家年纪都不大,正是追求知识的时候。我相信大家都没有男女朋友吧。我做一个统计,已经有男女朋友的请举手。”
       话音落下,屋子里异常安静,没有一个人举手。老师到底是老师,什么时候学生也不可能对老师完全诚实。谁会在这种问题之后举手呢,那不是自讨苦吃吗?李雷老师问这样的问题跟说“没来的请举手”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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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05:46 | 只看该作者
“那好,既然大家都没谈恋爱,我就说一下我的态度。我不允许大家大一大二谈恋爱。强调一下,不是不赞成,是不允许!谈恋爱不要让我看见,否则,什么好事都没你!”
       一阵威胁恫吓之后,才开始说其他事情。在我看来,这个李雷老师是个貌似可爱、实则铁腕的人物。回到宿舍一说,发现大家的想法跟我都比较相似,对这位年轻的班主任都心怀敬畏。
       其实A大并不是个校风保守的学校,这里的学生大多成双成对,师生恋情也算不上新鲜,而我们的班风之严谨实属少见。夜晚的宿舍楼下净是一对对亲热的情侣。有次北京某报纸上登了一篇关于大学生亲密行为的文章,还附了一张照片。仔细一看,虽辨认不出那上边搂在一起的情侣到底是谁,但轻易就可以辨认出那是我们学校的公寓,可见我们学校学生的多情还是很出名的。
       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不谈恋爱又能做什么呢,这是个该恋爱的年龄。所以就算李雷老师管得再严,大家也不会放弃自己爱的权利。开学没两个月,就有男生蠢蠢欲动,开始盘算追哪个女生了。丁小悠自然是男生关注的焦点,那种外表显眼的女孩总是最先吸引男生的注意。一般电话响起,我们就会叫嚣着让小悠去接,因为多半是找她的,而且基本都是男的。我觉得那些喜欢小悠的男孩很是幸运,因为小悠的品质与她的外表相得益彰,好到了很好的程度,难得的秀外慧中。我认识的漂亮女孩多半自负又攻于心计,而小悠的天真和城府都恰到好处。
       
       开学的这段日子,我和小悠、罗米关系尤其亲密,成了不错的朋友。沈眉、程夕平和陈睿也比较要好。总的来说,六个人都能和睦相处,只是因为性格接近的缘故才又分成了两个小团伙。我和小悠、罗米都是那种性格外向,喜欢呼朋引伴、逛街、买衣服的现代女孩。她们三个性格比较内向,更喜欢在宿舍里待着,没事聊点琐碎的小话题。很多时候,我觉得她们的生活无聊极了。听说,隔壁几个宿舍已经开始闹矛盾了,有的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女生多的地方,矛盾自然也多。我们六个还能经常结伴而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也不知道当时分宿舍的人是怎么分的,我觉得我们宿舍的人都挺有意思的。比如,夕平,她走路总是被绊倒,进屋时不是踩进水盆就是碰到拖布。开始有人笑她协调性太差,她气急败坏地解释了有二十分钟,后来谁也不多事了。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在她进屋后听到一系列声响。
       通过一段的接触,我觉得罗米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她穿着前卫大胆,说话办事也泼辣爽利,乍一看就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女愤青。我第一次看见她,还觉得她有点眉目轻佻呢。接触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她不仅很单纯、率真,从不装腔作势,还有很脆弱、柔软的内心。军训回来,我常常看见她在阳台打手机,很久很久都不说话,放下电话就会克制地掉眼泪。我从没问过,有时候过分的安慰会让人心里更难过。一次,我俩一起吃午饭,说到了情感,她的眼泪忽然雨水一样掉在了汤里。她抬起头说,“我和他已经快四个月没联系了!”
       “不会吧?你们不是很好吗?”我问。
       “高考之前,我们打了一架,在大街上。当时我很生气,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好像也提了分手。”
       “这很正常啊,我和柯辰有时候也赌气说分手。”
       “是啊,我也觉得没什么。我们以前也老打,俩人个性都这么强,打也是正常的啊!然后我就一个礼拜没搭理他,等我想起来搭理他了,再打他手机,就总是关机。”
       “那可能他是真生气了吧。”我心想这男生着实过分,嘴上却只能说得无关痛痒。
       “我以为慢慢他就不生气了,可没想到上个礼拜再打他电话都成空号了。”
       “啊?”
       “真的,他换号了,没告诉我。”
       “难不成就这么分了?”
       “那可不行,我喜欢他!”罗米的眼中有委屈的泪水,但显然心里是没有绝望的。
       我想他俩的感情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但我还是劝她再找找他,什么事都要有个结局啊。
       时间就一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我们轻松自如地生活,根本不必为未来担忧。我们是刚刚摆脱了高中的孩子,四年的大学路还长,至于我们的前途到底是一片光明还是荆棘丛生,还不必担忧得太早。大一,似乎是一段可以理所当然忘乎所以的日子。
       大学的课程比高中轻松得多,老师也不较真地非让你听他的
       口罗唆,只要你上课出席,人到了就行。一个讲台似乎可以把教室分成两个世界,老师在上边胡说,学生在下边各自为战,互相也有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当然,我说的是一些基础课。对于专业课大家还是很看重的,那毕竟和我们今后的饭碗联系在一起。专业课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基础课就都养精蓄锐为课后的疯玩做准备了。在我眼里,A大基础课老师的水平的确有限。他们多半知识渊博而才气萧索,自己研究个什么东西还行,让他们讲课就是难为他们了。讲课的内容上,他们多半照本宣科,形式也毫无新意,根本不具备吸引学生的可能性。大部分同学都安然自在地忙自己的事,也有少部分每堂课都坐在最前边按部就班记笔记。平时,我们对这些认真的同学不能理解,期末却还是厚颜无耻地跑去复印他们的笔记,以求抓住老师讲课的要害。好在,每个班都会有几个这样的好同学,到期末的时候大家才不至于在惊悸和慌乱中抱不到佛脚。
       
       有天晚上卧谈的时候,我们说到基础课老师水平的问题。大家一致的观点是:他们的教学毫无魅力却也确实不容易。夕平说,她觉得北大的基础课老师一定很好。这一句把大家又带入了对少年梦想的回忆。
       原来我们几个在高中时候都曾经想过到北大去上学,除了罗米。她听说我们都要去北大,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北大有什么好,我压根就没想去!你们都那么想去,等你们死了我都给你们埋北大去,了却你们的心愿。”
       然后,话题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男生身上。罗米说,她觉得我们班林也不错,高大、健康、爱运动,有男孩样。
       “要不你把你那位甩了,跟林也发展发展?”小悠随便说了句。
       罗米却忽然呜咽起来。“不用我甩他,我看他是想把我甩了。”
       接着她讲了最近一段时间的进展。原来,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她男朋友家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男孩的妈妈。他妈妈惊异地问罗米,“难道你不知道他出国培训去了吗?都走了俩月了。”
       罗米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希望渺茫了。他出国前都没想到告诉她一声,他心里可能已经没有她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那个男孩。罗米也跟着说了几句,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有些难过,毕竟是那么长时间的一段感情啊!
       每每看到其他女孩被情所困的时候,我都暗自庆幸自己遇到了柯辰。我和他之间似乎永远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任何一个人生的关口,我们都会为了对方左右斟酌自己的决定,以免伤害了我们的爱情。现在,我上了我们俩原来打算相聚的大学,他在高中里重复去年的生活。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他还是考不上怎么办?我们的未来是不是也会困难重重?人生那么漫长,我真的会在十八岁就遇到与自己厮守一生的人吗?如若我们终究会擦肩而过,我的人生又会与谁纠缠交织在一起呢?多年以后,我们还敢回忆那个中学的操场吗?如果柯辰都成了我的过往,我还有能力和勇气去爱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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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07:52 | 只看该作者
这些多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伤常常雾气一样弥散在我的头脑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些杞人忧天的困扰,或许这个年龄的女孩就是这样吧,对爱情的思绪总会扰乱头脑的交通。一些迟暮女人觉得无趣甚至荒唐的小事,在我们这儿却已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我从来没有在柯辰面前提起过这些念头,我知道男孩都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常有脆弱又忧伤的怪念头。而且,我见到柯辰的时候就想不起这些了,见到他我就只会忘乎所以地傻笑,好像世界都是依照我的念头在变动。对我来说,柯辰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糖果,能给我带来最动人、最难以割舍的香甜。我爱得很珍惜、很小心,不敢有丝毫的偷工减料。想到我的爱情观,就会想起乔治桑对缪塞说的那句:“把你的心给我一小部分,把我的全拿去。”
       让我觉得幸福的是,柯辰并不是只给了我一小部分,他也一样地珍惜我。我咳嗽一声他都会满怀歉疚地看着我,好像他是导致我咳嗽的病毒。他常常往返在我们的城市和北京之间,心血来潮就出现在我宿舍楼下,带着各种各样哄我开心的小玩意。我想,他的妈妈会多讨厌我这个能把他儿子“招之即来”的女孩啊,她该多么希望我能对他“挥之即去”啊!可是我不能如她所愿,即使面对高考这猛兽,即使面对现实这包袱。无论怎样,我都愿意柯辰陪在我身边,即使这是目光短浅,我也舍不得眼前的朝朝暮暮。
       A大是课余文化生活丰富的大学。学校有一些年头久远的演出、比赛,各二级学院也都有自己的招牌比赛和活动。艺术节是学校每年都要举行的。具体分几个部分只有学生干部能说清,最被大家关注,或者说最被新生关注的是那场文艺演出。据说大二大三的对这些活动挺不以为意的,只有大一的新生会奔走相告地看热闹。
       艺术节晚会的票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们班是一个宿舍一张。班长把票送过来的时候,沈眉说:“这次的票就先给夕平吧。”好像是随便一说,用的却是毋庸置疑的口吻。好像宿舍长就真能决定这里的一切似的。我和罗米、小悠交换了一下眼色,谁也没说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沈眉她们三个挺小家子气的。
       罗米对这样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小悠在学校的熟人比较多,打算去找找关系弄到票。最后,弄到了两张,让我俩顺利进入了演出的礼堂。看到夕平坐在比我们靠后的位置,我俩有些得意地笑了。后来回想起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又好胜啊!我和柯辰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总是淡淡地笑,不做任何评价。我猜想他是对女孩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矛盾无从评价吧。
       那天的晚会跟我们高中的艺术节完全不同,它专业得让外行看不出它与电视台的晚会有什么区别。灯光、音响、嘉宾和节目的质量都是绝对上乘的。站在那种流光溢彩的舞台上,或许还真能找到一星半点当明星的感觉吧。进场的时候,发了荧光棒,遇到好看的节目,我们就有节奏地挥舞着,情绪高涨。请来了几个比较有名的歌星,跟表演节目的学生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优势。很多学生唱歌都是足够专业的水平,台风也不比那些扭捏作态的歌星差。我们还有个女生上去表演了舞蹈,曼妙的舞姿加上好看的服装,我险些把她当成自己最新的人生偶像。
       走出礼堂的时候,我和小悠还意犹未尽地慨叹着周围的人才济济。遇到也正出门的夕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回了宿舍。
       
       接下去的日子也有各种活动穿插着,朗诵节、戏剧节、歌手大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个由头歌舞升平起来,校园里常常弥散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我们对学校的印象也逐渐好了起来。
       我们班很多人参加了朗诵节,有个说话很有感染力的男孩还拿到了名次。也有不少人参加了歌手大赛,陈睿报了名,最终因为没选到合适的歌曲没有参加。新生对这些新鲜的活动总是怀有兴趣的。最令人高兴的是罗米参加了戏剧节,她在一出先锋话剧中演女一号,一尊雕塑。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站在舞台上,用肢体和语言诉说着对另一尊雕塑的爱恋,很是感人。我想她一定是融进了许多对她男朋友的感情,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一定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悲哀。
       半学期的新鲜过后,我们也逐渐开始对这样那样的活动缺乏兴趣,什么都是这样,多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不过,A大有一批人是每场演出必到的。他们不是去看节目,而是去起哄的。任何一个节目他们都能挑出毛病。要是有长得稍微不尽如人意的女孩上台,他们就大喊“美女”,有眼睛小的,他们就喊“把眼睛睁开”,名人来了也照哄不误。朗诵他们接话,唱歌他们搭茬,节目好不好都往上扔纸飞机。总之,是挖苦、讽刺、打击、捣乱,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他们一挑头,其他观众也都跟着嚷嚷,常常形成台下声比台上还大的壮观场面。所以学校里流传着一句话:“能在A大舞台上站三分钟,就能在人民大会堂上站半小时。”据说,几年以前有个女孩盘着高高的发髻上台唱歌,底下人往上扔纸飞机,竟然有一个扎在了她的发髻上,于是底下就齐声大喊:“草船借箭!草船借箭!”女孩也不生气,摘下纸飞机继续唱歌。一般的A大人都是这样的,因为哄台是A大的传统,谁也没有恶意。只是外校人看了觉得挺震惊的,还有我们这些初次见到大场面的新生容易产生道德上的愤怒,后来回想,真是多此一举。
       除了这些各色演出,还有些名人讲座之类的活动。知名的主持人、演员、音乐人都会定期在学校出现。开始的时候大家会对这些人心怀景仰,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况且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一说话是真没水平!
       学期末的时候,有个很著名的音乐人来讲座。我提前了二十分钟到礼堂还是没抢占到最好的坐位。这是我很喜欢的音乐人,虽然他拍了一部我很厌恶的电影,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校园民谣几乎是贯穿我成长的线索。高中的时候,校园民谣的低吟浅唱,把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刺激得意乱情迷,我常常在属于自己的角落幻想歌中的朝霞、月亮,我以为它们比生活里更红些,更白些。我觉得他的歌可以用来缅怀我许多支离破碎的梦想。听到他的歌,我会想到当年与柯辰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的身影和朦胧中对彼此的牵挂,想到大学校园卿卿我我的情侣和生活里朴素平凡的夫妻,想到多年以后我的高中校园会变成的样子,想到我和柯辰“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这个人的讲座很有个人特色,风趣,有锋芒,又言之有物,只是隐约能感到这些都是经过讲座者刻意显露所表现出来。但这样已经很好了,比起以前有些人拙劣的讲座简直是强了千万倍。至少这种刻意的显露也毫无疑问来自他自己的思想,至少很多灵光一闪的即兴回答足以显现他的智慧。
       台下有个学生问到他青春时的梦想。
       “骑着一辆二八的凤凰自行车,后边带着一长头发的姑娘。回家后,桌子上放着一个肘子。这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梦想。”这是他的回答。
       多好的回答啊,跟我的如此相像。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梦想就是坐在柯辰的自行车后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只是我比他幸福,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高考以后的日子,柯辰骑着自行车带我逛遍了我们的城市。许多下午,空气衔着灰尘被我吸进了肺叶,我毫不在意地贪婪呼吸,因为我的五脏都和我一样开心,能抵挡任何灰尘的侵袭。
       期末考试像《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一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期末还没到来,关于哪个老师出题难、哪个老师人善良的传闻就像大风天被刮起的塑料袋一样满天飞了。平时同学见面相互打招呼都说“上哪儿玩去啊”,到了期末就依照时局地改成“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了。这的确是一个信息的时代,考试之前有一个精准的范围可比没日没夜的复习有效多了。这个时候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各路消息要采取“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把各个渠道得来的消息汇总、分析,再各个击破,考试就差不多过了。用我们李雷老师的话说是:“A大的考试,考的不是一学期的学习状况,检验的是你最后两个礼拜学没学,用没用心。最后两个礼拜用了心,想不过都难!”
       专业课考试分口试和笔试两部分,就是既要读文章,又要答理论。但这也是最不用担心的,因为自己系里的老师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学生,肯定会及格。但专业是大家最重视的,及格可不是我们的目标,大家都想尽可能地拿高分。这个时候,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练声,于是,操场上练声的队伍又逐渐壮大起来。其实,经历了刚开学的一段狂热之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坚持练声了。这阵子,每天早晨操场上“阿毛,阿毛”之声回响于耳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祥林嫂大联欢呢。
       等到专业口试的时候,七个专业老师坐在录音间外,轮到谁谁就进去读。考试的顺序都是抽签决定的,越是这样公平公正就越是让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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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6 23:10:24 | 只看该作者
轮到我的时候,我分明能听得到自己紧张的心跳。我对着话筒,满脑子怪念头的读完了文章,还好没出什么错误。出来和大家一说,他们都说我已经不错了,有很多人读得连滚带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后来成绩出来,我的分的确还可以,至少对我这么不努力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
       笔试的时候,大家就不那么紧张了,一顿狂背之后,我们都能记住一些重点,到底也是认真学过的内容啊!
       其他各科的考试也都接踵而至,可谓一科尘埃落定,一科狼烟再起。甭管多无聊的课,最终都变成一张张的卷子放在我们面前,不答也得答。大一年级的许多基础课都是相同的,好多考试之前都有其他专业的人来打探消息。他们说播音系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而我们也只好面面相觑地思考这种谣言从何而来。
       每科考试之前的前夜都是兴奋而疲惫的,最后的消息从四处传来,咖啡的气息弥漫着宿舍,一个个学生睁着警觉的双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信息。这时候的宿舍大厅像集市一样热闹,男生女生穿着拖鞋、拿着复习资料反复交流交换着,各系的信息在水乳交融中重新汇聚成新的信息。这一些都是A大所特有的。
       听外校的同学说,每个学校都有自己考试的特点。有的学校是大部分开卷,有的是划出很精要的重点,有的是监堂不严。最精彩的是传说中有一个学校,十年没有更换过某一科的考题了,哪一年都是那几道题,真是以不变应万变!
       最后一科的考试是毛泽东思想概论(简称“毛概”),考完了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可关于这科的消息却少得可怜。我们几经周折打听到的消息还是:播音系有题。真是哭笑不得。A大的事情就是这样,基本不是捕风捉影而都是无中生有。最有意思的是:午夜过后,有好几个外系的同学向我要题,还有两个人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他们听说播音系的丁小悠手里有题。我看着小悠无辜的脸,心想真是树大招风,美女也不好当啊!
       “丁小悠,你赶紧把题交出来,要不我就不客气了!”这时候只有罗米还活蹦乱跳地说话呢。
       小悠只能拿着电话不停地解释她确实没有题,那都是谣传。那情真意切劲儿跟电视里为自己脱罪的犯人很是相像。
       我们以为熬过了最后的“毛概”就可以回家了,却又听到了考完试开班会的消息。我们的李雷老师,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我们的机会,在学期的最后还是有话要说啊。
       李雷老师进屋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如果不了解他,并不会被那种表情吓倒,因为他那张娃娃脸就是再怎么发狠,也就是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而我们则不同,我们知道他对恩威并施中的“威”字更擅长。他手里拿着一把卷子,满目怒气地走上了讲台。
       “怎么回事?专业笔试还敢不及格?播音系四十年从来没有你们这样素质低的学生。让我颜面扫地啊!下边,我念一下分数……”
       然后他从高到低地念分,我在中等位置,我们宿舍那几个也大都集中在我的附近,只有罗米迟迟没被点到。最后快念完的时候,终于出现了罗米的名字,刚刚及格。只见罗米脸上紧张的表情立刻转化成了释然甚至是喜形于色。估计她心里正在为自己的及格庆祝胜利呢!这个女孩就这样,心情的变化全显现在脸上。
       最后,李雷老师把那几个不及格的臭骂了一顿,还让他们自己假期回去反省。又嘱咐了一些假期要注意的安全事项,班会就结束了。
       后来,我听说李雷老师大发雷霆后还是把那几个不及格分给提到了六十,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我是护犊子的。”
       假期一开始,学校的招生也开始了,也就是我去年考的那种专业面试。考艺术类专业的学生要首先通过面试,才能有报考的资格。面试的时候,学校在全国设了几个考点,组织老师去招生。我们这些大一的学生可以自愿去做服务。正赶上我的城市有考点,我自然要去帮忙了。这几年,随着电视业的发展,A大逐渐成了炙手可热的学校,报名的人可算是前呼后拥,哭着喊着要来的很多很多。在这些报考者虔诚的目光里,我们这些服务的学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总是局促地投来崇拜的目光,这中间有一个人除外,他总是大胆而暧昧地看我,他就是柯辰。去年过了的专业考试今年还要再考一回,谁让他的文化课成绩那么有个性呢。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也不排队,也不客气,朝我示意了一下,我就拿出了已经替他填好的报名表。谁让他是我男朋友呢,这点后门还是要开的!
       我并不担心柯辰的面试,选一个也应该是他。
       报名结束时,我们这个考点播音系的报考人数就超过了两千。看着那些满怀憧憬的考生,我的心情十分复杂。那中间有许多不用看就知道考不上的,他们有的甚至不住在这个城市,坐火车、飞机赶到这里实现梦想。我看见一个足有二百斤的小女孩乐呵呵地交钱报名,看见一个满口方言的男孩拿着稿件自我陶醉。我不明白他们脸上的志在必得依据何在。听到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孩对她妈妈说“哪个女孩不想上播音系啊”的时候,心里又涌出阵阵辛酸。有时候,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是多么大啊!这是我当时能发出的惟一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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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8:54:2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大一(下)
经过了一个假期的休整,新的学期和春天一起来了。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心情,我是恋恋不舍地离开家的。上了大学以后,和家长的关系越发融洽起来。高中时的矛盾和互相的不解随着成长在逐渐地淡化。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中国的家长最不容易。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于是盲目地好,盲目地给予,最后还往往要面对失望的结局,有几个孩子真正长成了父母喜欢的样子呢?
       经过了一个学期自己的生活,忽然觉得以前渴望的大学生活也不过如此。漫长人生的大半都要我们自己经营生活,何苦急着挣脱父母的怀抱!新鲜了一段以后,觉得原来的生活也挺好。食堂的菜总不如妈妈做的好吃,宿舍的床总不如家里的柔软舒适,六个人的屋总不如自己的屋可以无法无天,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在耳朵边唠叨总比在人群中孤独要好。人生可能就是这样,这山望着那山高。
       我推开宿舍的门,看见小悠、沈眉、夕平、陈睿都已经在了,只差我和罗米了。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只是沈眉越发成熟了些,她的笑容竟带了些风韵犹存的意味。小悠烫了卷发,更加洋气起来,估计这学期又要有男生在她的魅力中臣服了。
       按理说都相处一学期了,一个假期不见应该彼此想念。可我一回来就听说有的宿舍出现了同室操戈、友朋相残的场面。高中时,我有位同学说,让几个本来不认识的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是不人道的。记得当时,我嘲笑她无病呻吟。因为我觉得,如果能考上同一个大学,学同一个专业,又能分到同一间宿舍,应该是多么志同道合而又深有缘分啊!如今,经历了半年的大学生活,我觉得那位高中同学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那么多宿舍血淋淋的事实证实了我的无知和简单。但好在我的想法在我们宿舍里还是适用的,我们六个之间还没出现什么明显的摩擦,并且因为对吃喝玩乐的共同爱好而越来越亲密。甚至上学期那种三个三个分两伙的情况也在逐渐改善。在我们屋随便揪出两个,就都是好朋友。按丁小悠的意思是:都奸懒馋滑,没一个正经东西!
       很多时候听到别的宿舍传来不和的消息,我们就幸灾乐祸地议论一番。
       “人都是有个性的。把六个原本生活环境、生活习惯都存在差异的人放在一起,就好像让猫、狗、马、驴、鸡、猪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尽管它们同属家畜家禽,却很难共同生存,何况我们是人,有思想、有独立思维的人,又处在人生个性最张扬的时期……”罗米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
       “行了吧你,显你有文化啊?”我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我说的多好啊!还打了比方呢。太睿智了!”
       “得了吧,看你说得跟初中《健康教育》课本似的,‘我们是人,有思想、有独立思维的人,又处在人生个性最张扬的时期’,恶心死我了!”小悠接了一句。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三个成为好朋友就是从互相攻击开始的。
       “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谁和谁在一块相处都不容易。任贤齐不是唱了吗,‘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恋人都这样呢,何况一堆女的呢!”罗米不依不饶。
       “恶心人没够啊?还打比方!”小悠也不甘示弱。
       “那你说,咱们几个怎么相处得挺好呢?”沈眉问罗米。
       “就是啊!比猫、狗、马、驴、鸡、猪处得好多了!”小悠说。
       没等罗米回答,夕平做了总结性发言:“因为咱们几个都是猪呗!”她是一般不开腔,开腔就这么精辟。
       一般在我们进行这种交谈的时候,陈睿很少出声。她多半是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只在最后象征性地笑几声,以表示她的参与。或许是性格实在内向吧。像我们这样一屋子人,有个内向的也不错。
       听了一些其他宿舍的事,也着实觉得挺新鲜。隔壁宿舍有个女生喜欢在半夜吃东西,而且常常是坚果。据说,好多个夜晚,安静的屋里只有她啃核桃、嗑瓜子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开始有人以为是老鼠呢,后来才知道是她的咀嚼声。顺便说一下,她的牙长得挺长的。我听到她这个爱好以后,一见她就不自觉地想起《聊斋》里的女鬼。对面宿舍一个女生喜欢在天已黑,人已稀时出去。然后半夜回来,从不带钥匙,理所当然地把大家敲醒给她开门,进屋后还要弄出很大的响动,真是威风八面!还有人弄丢了别人的东西不承认,还有人一学期也不换床单。虽然说都是一些个人的习惯,但真要让我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也受不了。
       我们屋就没有这么不拘小节的人,并且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小悠这样一个里里外外一把手的人物。她身兼外联、宣传、劳动数职,在我们的宿舍生活中扮演着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小悠擅长交际,考试之前别人都走投无路时,她通常可以弄到范围比较准确的复习资料。校园里即将流行的八卦新闻风吹草动前,她就总能提前知道。最难得的是,她还爱干净,宿舍卫生被她一手包办了。很多个黄昏,别的宿舍因为谁做值日而争执不休时,我们几个却可以东倒西歪地闲话家常,只有年纪最小的小悠一人戴着她自备的胶皮手套勤勤恳恳地擦地、扫地,直到把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们这些无耻之徒把这叫做能者多劳。
       偶尔,我们这些眼里没活的也装模作样地陪小悠去西街采购些劳动用品。我们屋里的拖布、水桶等等物品都来自西街。说到西街还真得介绍一下这条和A大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街道,如果说黄河是中国人的母亲河的话,西街就应该是A大人的母亲街。这里可以买到蔬菜水果、生活劳动用品,还有小饭店、音像店、彩扩店,生活的基本要求都可以在西街得到满足。这里卖东西的大多来自外地,他们常操着各地不同的口音来推销自己物美价廉的商品。同学们经常会交流一些多次出入西街而总结出的经验,诸如“第三家的炒饼便宜又好吃”“第二家水果摊床常短斤少两”之类的话在A大是比“祝你快乐”更实用的关切。
       可是这西街除了方便了我们的生活外,也给一些人带来了难以抚平的伤痛。比较让人深恶痛绝的是,这里小偷非常猖獗。很多同学在讨价还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钱包、手机之类的值钱东西丢了。有的刚为自己砍下了两块钱得意了一分钟,就发现自己价值两千的手机已不见踪影了。夕平在上学期的期末就在这儿丢了手机,而我也在这学期刚开学没几天的时候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我和罗米去西街买水果,有说有笑地挑了点橘子,回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罗米还说:“是不是根本没带啊?在屋里呢吧。”
       “不可能,我出宿舍之前还打电话呢。带了!”
       “我给你打一个,备不住就在屋里响呢。”说着,她拨了我的电话,听到的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
       我一想到在我们傻兮兮挑橘子的时候,有一只黑手偷走了我的手机,就感到万分的懊恼。不过也只能认了,谁让我自己不小心呢。
       我们宿舍这帮家伙,只假模假式地安慰了我一会儿就开始嘲弄了,她们把我和夕平誉为“丢手机上下铺”。这是继沈眉和罗米“说梦话上下铺”后,又一出自我们宿舍的原创上下铺定位。
       假期总是比学期短,但我觉得这个假期发生的事比上学期的事还多。比较典型的两件是:罗米和沈眉分别和男朋友的正式分手。这虽是两件我意料中之事,但真正发生时还是让我觉得多少有点突然。就像有了地动仪,人们也经常对地震措手不及一样。
       开学在宿舍住的第一天,罗米就讲述她假期的感情经历。
       刚放假的时候,她总是感到无所事事,回想着与男朋友在一起的好日子。过年的时候,他给她打了电话,祝她新年快乐。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音信皆无。他对她的提问感到非常吃惊,反问了一句:“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听到这话,罗米很是吃惊,眼泪的流淌像他当时的离开一样悄无声息。
       半天,她说:“那为什么还给我来电话?”
       “过年嘛,总得问候一下。虽然你狠心和我分手,但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啊!正好今天我还忽然想起你了。”那边的声音轻松又自在。
       罗米还是心存侥幸地想或许他依然在赌气,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他后边的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男生追啊?”
       “呵呵,我还不就那样。”
       “我还行。新交了个女朋友,长得不比你差。跳舞的,身材特好。”
       “是吗?你倒想得挺开啊!”
       “那还能怎么样?被你甩了就跳楼啊!”
       “呵呵,也是。我当你是真想我了呢,闹了半天你不过是想起我了。只是记得地球上还有个你认识的人叫罗米而已!”
       “那么较真干吗!想和想起不都一样嘛……”
       罗米放下电话的时候发现衣服湿了一片,自己都没意识到掉了那么多眼泪。不知道是专业练得太好,掩饰了哭的声音,还是他根本就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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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8:54:46 | 只看该作者
罗米讲述这些的时候,语气倒是十分平静的,有点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心里觉得那是个挺不堪的男孩,抓住罗米生气时说的一句分手不放,自己离开了爱情还说成自己被甩。分了也好,和这样自私又精明的男孩在一块,不会有多少美好的感觉。
       “单身了,也不错。看看有合适的,我要发展一下。”罗米还算是潇洒。
       遇到这样的男孩,不潇洒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徒劳地多费唇舌吗?
       “林也啊,你不是早就盯上他了吗?”我说。
       “嘿!姐姐,你倒是真了解我。我正琢磨这事呢。他好像对我也挺有那意思的,假期上网老和我聊天。我再考察考察,合适的话,就发展发展。”
       “说得跟正事似的,还‘考察考察,发展发展’,够逗的!”小悠说。
       “恋爱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啊!”罗米倒是挺开心的样子,跟林也的事看来是有眉目了。
       
       如果说罗米的事挺让人心疼的,那沈眉的事就更触目惊心了。她的遭遇都可以拍成一部电视剧了,遇到个会煽情的导演,鼓捣出四十集来也不成问题。她遇到的那些事比任何一出莎士比亚戏剧都更具矛盾冲突,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沈眉提起的时候先说了一句:“我他妈真希望彭其现在就死了!”
       我们都目瞪口呆。因为沈眉是宿舍里性格最温顺的女孩,她总说的一句话是“我就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长这么大,别人对我怎么样,我都恨不起来!”
       听了她忽然毫无顾忌地大放厥词,我们都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彭其是谁啊?”
       “一个得了癌的坏蛋!”沈眉咬牙切齿地说。
       “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说这话时,罗米显然已经把自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彭其是我初中同学,当时我对他印象不是很深,就是个白而沉默的男生。后来高中的时候,他和我男朋友在一个班,我在另一个班,也没什么来往。寒假一放,他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要死了。我很震惊。虽然不是很熟,可到底也是人呢,怎么一下子就要死了!所以我还是挺同情他的。”
       “啊?你刚才不是还想让他死呢吗?”罗米说。
       “你听我说完啊,故事长着呢!他说他得了癌症,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然后,我们就见面了。他瘦得吓人,确实带点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见了面,他说他一直喜欢我,从初中开始。现在他要死了,希望在临死前让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们经常见面,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想让他死啊?”罗米着急地问。
       “我和他老在一块,我男朋友就知道了……”
       “那就是你男朋友不对了。他跟一个要死的人争什么啊!”我说。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我觉得我们俩好了两年多了,彼此间应该是互相信任的。他应该知道我对彭其没有感情,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同情。”沈眉说话的时候满脸无奈。
       “他不会是因为这些提出的分手吧?还跟个要死的人争风吃醋的?”夕平问。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分的。他说,他不能忍受他的女朋友总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而且他还强调说这个男的是别人备不住还可以,竟然是彭其。他和彭其高中时候就互相看不上,基本是不共戴天吧。”
       “还挺复杂的。你净爱干这种两边不讨好的事。我要是你男朋友我也觉得挺窝囊的,让一个快死的仇人给带了个大绿帽子。”罗米那张嘴就是这么快人快语。
       “你不知道。当时彭其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怜兮兮的,他说没有我他生不如死,真跟没我不能活一样!他经常在自己头上轻轻一碰,就有大把大把的头发掉下来。他就拿着那些掉下来的头发说,完了,他要死了。”
       “也是挺感人的。要是有个男的快死了,心里还只有我,我也扛不住啊!”夕平满脸向往。
       “是那样我也就认了。我男朋友提出了分手,我觉得等开学我回到北京就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彭其找不到我,或者已经死了。我们的生活就又会像以前一样了。我男朋友说我让他很失望,我也可以重新让他对我有信心啊!”
       “男生啊,哄哄就能好!”没谈过恋爱的夕平摆出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就跟彭其说了我男朋友不理解我的事。结果,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以后,他就不怎么找我了。”
       “什么意思?”我问。
       “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有的同学说彭其根本不喜欢我,就是得了癌以后报复世界,目的就是让我和我男朋友分手。”
       “不能吧?”我说。
       “绝对能。过了一个礼拜,我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个女孩手拉手。他也看见了我,却一句话都没说就从我身边过去了。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大傻子!”
       “真是个孙子!”罗米义愤填膺地说。
       “那你怎么没想办法和你男朋友和好啊?解释解释不就得了。”小悠说。
       “我打电话给他了。他说他虽然还爱着我,却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不会吧?这么快就另觅良枝了!”我觉得不可思议。
       “比特种部队还快啊!”罗米表情夸张。
       “新女朋友是他们班花。我去他们学校的时候他给我指过。长得一般,只能算过得去吧。”沈眉的表情耐人寻味。
       “这么快!不会是早好上了吧?”罗米总是这么直接。
       “我也怀疑。我过生日他忘了,我要去他们学校他说他忙。半年了,他一直这样。可能是早就喜欢上别人了吧。”沈眉的脸上是复杂的表情,遇到两个这样的男生,她的头脑已经混乱不清。
       沈眉的感情经历了一段这样的混乱后,异常地平静。她温婉的性格没有改变,却添了个新的习惯——酗酒,吸烟。
       开学没几天,她就弄来一大瓶白酒。晚上没事坐那自斟自饮的,跟古代那些酸腐文人似的。
       酒和烟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沈眉也是照着这个路子来的。很多个晚上,她独自坐在阳台,手里燃着一根烟。她不像许多做作的女孩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抽那种细长的女士烟。她抽烟时,躲在无人的角落。她抽了几种男士烟后,对“骆驼”这个牌子情有独钟。她说“骆驼”有劲儿。
       在此之前,我对抽烟的女孩一贯没什么好印象。在我接受的传统教育中,女人一旦抽烟,就离堕落不远了。看见沈眉拿烟的样子,我的想法有了些微的改变。她拿烟时总有看不懂的表情,像哭,也像笑。
       卧谈是大学宿舍生活的一种标志。很多白天不愿意说、想不起说的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自己从嘴里冒出来。A大的宿舍不熄灯,我们夜晚多半是夜深人不静的。
       罗米、沈眉的情变就都是在午夜以后聊出来的。当然,在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也并不缺少话题,女孩多的地方永远不会安静。我听说,男生那边的卧谈和民工之间的话题很是相近,充满了色情和暴力。关乎女生的最后也被他们聊得恶心至极。他们会饶有兴趣地讨论谁的眼睛大,谁有小肚子。还私下里给女生起一些只有他们明白其中奥妙的外号。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男生说,他们每天都是在荤段子中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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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8:55:38 | 只看该作者
大一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宿舍的卧谈是十分纯情的。说来说去就是以前的情史和恋爱中难忘的细节,偶尔会讲究讲究班级同学。聊到男生的时候,也不过是对他们的人品和相貌稍做评价。现在,虽然主要的话题还离不开这些,但也会加上一些黄色的内容。偶尔说几个荤段子,大家也都放肆地笑笑。不过,在人前,我们听到这样的笑话是会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虽然我们几个都不装淑女,但也不想给人留下过于离谱的印象。在家里,自然也不会流露出一点懂得这些的意思,我们的爸爸妈妈都非常忌讳这样的话题。
       说起来也奇怪,似乎从来没人给我们讲过这方面的知识,老师和家长还会在平时的语言中刻意躲避这方面的话题。我们也并没有自己去查阅什么书,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自然而然地懂了。或许这是人的天性吧,随着成长,自然会懂得一些原本很正常却被老师家长认为很敏感的问题。
       我觉得,中国在这方面的教育是很变态的。口号上喊得很高,落到实处却连蜻蜓点水都做不到。小学、初中的所谓“健康教育”课基本没老师愿意上,有的老师宁肯在劳动课上教我们蒸包子、做裤子,也不愿意出现在“健康教育”的课堂上。到期末一考试还出一张非常搞笑的卷子。上边的试题多半是“男女同学该如何相处”之类的难题。初中时,我们班一个男生在这道题下写出的答案是:亲亲我的宝贝。同学都觉得挺经典的,那个男生却因此被老师扣上了思想肮脏的帽子。
       后来,老师还跟狗仔队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故事的细节,仔细分析了他产生这种肮脏思想的深层次原因,她得出的结论是:他肯定早恋了。然后老师把那男生找到办公室很正式地谈心,问他心中那个所谓宝贝到底是谁。那男生说没有,老师还穷凶极恶地严刑逼供。最后实在没挖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幕,老师也只好放弃。她当着我们全班同学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话说得百转千回的,大意就是让我们和不良思想做斗争,不要被某些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小小年纪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毒化。
       这学期的课比上学期多了一些,文学、艺术、电视各个方面都有涉及。课多了就意味着课余时间少了,大家自然不愿意。我们尤其反感的是,这学期讲课的老师都酷爱点名。有课前点的,有课后点的,还有随时抽查的,总之是防不胜防。这些倒也还能对付,一个宿舍六个人,去三个也就能代点了,反正那些基础课老师也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在我们班,冒名顶替的事就时常发生。一次,罗米没来上课,又碰巧赶上老师点她回答问题。我站起来替她答完老师却又点了我。我不能再站起来,只能让小悠当我。小悠刚坐下没一会儿,老师又叫了小悠。在众目睽睽之下沈眉变成了小悠。亏了老师没继续点沈眉的名字,要不我都怀疑他有特异功能了。我们几个手忙脚乱地蒙混过关后,全班同学都向我们投来会意的目光。
       虽然好应付的老师在大多数,但也有几个老到的老师在与学生的斗智斗勇中总结出了丰富的斗争经验。比如,计算机老师就经常在下课的时候点名,点一个出去一个。文艺理论老师经常在下课之前出些小问题,让大家写在纸上交上去。他拿回去再按着交上去的名字记考勤。
       马克思主义哲学课的老师更是夸张。她在学期之初就声明,她会不定期地点名,一次不到就在期末成绩中扣五分,四次不到就不允许参加期末考试。这些老师的方法虽然阴损了些,但的确有效。学生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的课出勤率会格外地高。我觉得,做老师的不把心思用在如何改进教学上,却挖空心思地钻研考勤技巧,也算是不务正业了。好的老师,根本不需要靠点名把学生留在课堂。我们的古汉语老师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从不点名,却以酷似王志文的长相和渊博的知识保证了课堂的出勤率。
       有爱较真的,自然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比如我们的文学老师。他总是穿样式接近的圆领衣服,低着头走进教室,看都不看下边的学生,翻开讲义就开始上课。讲几分钟之后,他的头就会像左扭去,直到下课,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时间长了大家都注意到了他特殊的习惯。他的课,右前排的位置就总是空着,谁都不愿意坐在那被他一边讲课,一边凝视,这位老师也因此被叫做“向左看齐”。
       “向左看齐”讲课的声音非常微小,以至于很像在自己咕哝。他歪着头自言自语的样子虽然可爱却没什么吸引力。他总是自我陶醉似的讲着,偶尔能隐约听到他叨咕的是沈丛文、《雷雨》什么的。仔细听起来,他讲得很连贯也很有层次,显然这老师的文学知识是非常扎实的。只是他并不厉害的样子和细小的声音,把他的课弄得曲高和寡。开学之初,他就从不点名。但大家都不敢放心大胆地逃课。总觉得这样有怪异习惯的人肯定是有些乖张的,他越是少言寡语就越显得高深莫测,万一哪天脾气上来取消我们的考试资格,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后来,我们逐渐发现他还真不是什么厉害人。有一次,整个教室都没人听他讲课,满屋子我们聊天的嗡嗡声,他也不过是近乎恳求地说了句“安静点,别说话了”,那声音比他讲课的咕哝大不了多少。
       学生们总是得寸进尺的,发现了“向左看齐”的温和后就把他的课当选修上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有一次竟然出现了满教室就十五个人的尴尬场面。“向左看齐”也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地朝左讲他的课。很多个傍晚,我们可以看见他领着个长得很像SNOOPY的小男孩走在校园里。那孩子大概三四岁,脖子也总是向左伸着。不用说,那一定是他儿子了。
       基础课程的无聊倒映衬得李雷老师的班会有意思起来。他除了反复强调不是不赞成而是不允许谈恋爱外,还会针对各种问题来教育我们。这学期开始,他经常引用《流星花园》里的句子来教育我们。他常常说“衫菜曾经说过……”,那口气就好像他说的是“鲁迅曾经说过……”一样。对于我们严肃的班主任如何会喜欢上恶俗的《流星花园》我感到十分地不解。还是一个曾在假期和他一起招生的同学道出了其中原委——
       原来李雷老师对《流星花园》也是十分反感的。他看了《流星花园》的介绍就判断出那是一出浪费人精力的肥皂剧,丝毫没有看的必要。寒假招生的时候,《流星花园》已经在学生中流行起来。那些参加面试的考生总是凑在一起聊其中的内容。李雷老师听到以后非常反感。他走过去,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些被电视剧毒害的青少年珍惜时光,不要看那些反映纨绔子弟生活的东西蹉跎了岁月。其中一个男孩仔细看了他一眼,非说他长得像《流星花园》里的西门。虽然这在我们看来简直是打岔,但李雷老师似乎是信了。他将信将疑地找来了一套《流星花园》的碟片看了起来,虽然觉得自己和里边的西门完全无相似之处,却发现电视剧还是不错的。从此以后,便喜欢在其中找一些他认为是警句的语言来鞭策我们的生活。
       不仅如此,据系里一些老师说,他还在教师范围内大肆推销《流星花园》,引起了一些老年教师的反感。
       很多个班会,李雷老师以衫菜的话开头,以道名寺的话结尾,把原本严肃的气氛搞得乱七八糟。
       于李雷老师而言,很多事可以通融,而惟独学生谈恋爱不能姑息。“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播音系毕业的,分分合合见得多了。现在多好,将来也得分开。你们懂什么啊,这么小,完全没有能力负责任就敢恋爱了,笑话!父母花钱供着你们就让你们在这儿找男女朋友啊!一个个家长面前装得多爱学习的,一天就忙乎没用的,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这是他经常批评我们的话。
       经过一学期的相处,班级里已经成长出好几对小情人了。他们虽不敢当着李雷老师明目张胆地在一起,但私底下当着同学还是不避讳的。罗米和林也也开始暧昧起来,估计会在不长的一段时间内正式牵手。林也和罗米以前的男朋友外形上有些相似,都是高大黝黑的运动型,但品格上比以前那个强很多。他眉宇间显露出的坦荡,一看就知道不会像那个人那样不仗义。我们宿舍的人都挺赞成罗米和他好的,罗米自己也已经在感情上完全向他靠拢,只是想多享受一阵被人追的感觉。她受的伤害已经被新的感情慢慢冲淡,劲猛的悲伤过后,是迅速的平静。我觉得罗米是个爱的时候死去活来,一旦不爱也很容易抽身的人。这跟沈眉可很不同,沈眉自从被那个癌症患者整得“家破人亡”之后就很少露出笑脸,常失魂落魄地一手拿烟一手拿酒站在阳台上。我们常常把阳台说成是她的家,而厕所被划给了夕平,因为她肠胃不好,总拉肚子。
       属于沈眉的新转机是一个韩国人的出现。
       有一天,无聊的沈眉从网吧上网归来,正低头走路,忽然被一陌生人拦住去路。那人礼貌地用怪异的发音问她:“小且(姐),我要问鸡(几)点?”
       慌乱的沈眉反应了半天才把表递给他看。那人看了表,又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赛赛(谢谢)”,转身离去了。
       按说这只是个普通的邂逅,特别之处只不过是对方是个汉语一般的外国人,其实跟遇到个不懂普通话的云南人、广东人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是中国人多少都有点崇洋媚外,就觉得这也是个事了。但接下去发生的事就有点不寻常了。第二天,难得起来练声的沈眉竟然中邪一般到操场去练声,然后发现那个外国人在操场跑步。当时正是并不很暖和的三月末,那人穿着薄薄的短裤,露出了他弯曲的小腿和茂密的腿毛。沈眉这个色女,忽略了他的弯腿,看中了他的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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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8:56:06 | 只看该作者
那人发现沈眉后就朝她跑了过去。用韩国电视剧的拍摄方法可以解释成,晨光初现的清晨,操场上跑步的留学生发现了勤奋的中国女孩竟是曾告诉过他时间的人,他迎着朝霞,慢慢朝她跑去。镜头一转,是她惊喜又羞涩的脸。配上缠绵的音乐,一段浪漫的异国之恋就此展开了。而当时的事实是,他跑过去以后,俩人交谈了半天发现很难用语言沟通,手势起的作用倒是不容忽视,而且,最要命的是,沈眉发现那人脸上全是青春痘,比草莓更草莓。在我看来,那人完全是居心叵测,他发现俩人语言不通后没有垂头丧气地离开,而是顺水推舟地以一小时十五块钱的价格聘请了沈眉做他的中文老师。
       后来的接触中,沈眉知道这个人叫何勇浩,已经二十八岁了,喜欢中国的文化,来A大学习语言。我对此人印象不好,原因有二:一是他和我同姓,名字极无创意,二是他年近三十,青春将逝,却固执地长着一脸象征青春的痘痘。
       据沈眉说,他在陆续接触了我们宿舍的人后也用他毫无章法的中文对我们做了一些评价。他问沈眉陈睿是不是和他差不多大,问我是不是提前上的学,还说罗米的暴脾气在韩国可能难以出嫁。他虽然夸了我年轻,但我觉得,我这个岁数还并不是对自己是否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十分在意,所以对他依然没什么好印象。
       沈眉和他的课总是上得如火如荼,阳台上少了一个忧伤的身影,操场上多了两个语无伦次的家伙。这俩人一个不懂韩语,一个就会一点中文,只能用英语沟通。可沈眉那点英语水平我实在是不敢恭维,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总是拿着一本英文词典作用心铭记状。仔细一想,通过帮那个韩国佬学点中文顺便巩固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也不失为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不过,我们大家都觉得沈眉的刻苦程度足以证明她的动机不纯,每每我们就此对她进行拷问,她都面红耳赤地说:“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挺舒服,像我哥哥。”而罗米给她的还击是:“都是独生子女,谁知道哥哥什么样啊!别装了,承认得了。嫁到韩国也不错。”一般这时沈眉都会摆出清者自清的姿态,好像“脚正不怕鞋歪”似的,我看她的鞋要一直这么歪下去,离她脚歪也不远了。
       这个何勇浩的出现给沈眉一度陷入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亮色,单是他那错误百出的汉语就足以让沈眉乐一阵子了。他曾经很遗憾地告诉沈眉他看见了一张小狗。沈眉纠正他说应该是一只小狗时,他却振振有辞。他说他看见的是一只被汽车轧死的小狗,已经压扁了,是一张。
       对我们来说,除了愿意看见沈眉开心一点以外,还比较喜欢和何勇浩一起出去玩。我们平时更愿意在商场购物,鲜有闲情逸致去什么风景名胜文化古迹。这个何勇浩出于对中华文化的好奇常常央求我们陪他同去,各种门票、车费全由他来承担。没什么事的时候,跟一个汉语拙劣的大龄外国青年逛逛北京,也是件好玩儿的事。天坛的回音壁前回荡着他梦呓般含混不清的“沈眉,沈眉”,雍和宫的佛像前留下了他用韩语许愿的身影。这一切或许都会在许多年后成为难以忘却的回忆。
       “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何勇浩?”我问。
       “没有,真的没有。”沈眉的表情就像我问她能不能借我一百万一样,否定得神色无奈又斩钉截铁。
       可这话音还绕梁三日未出屋,她脖子上就带回了何勇浩的吻痕。那粗重的印子肯定来自那个腿毛茂密的家伙。她回来时屋里只有我和罗米。眼尖的罗米一眼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紫印子。
       “脖子上是什么啊?摔的还是碰的啊?”罗米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沈眉支支吾吾。
       “那我问问何勇浩去,怎么去给他上课回来还受伤了呢?”罗米做出要出门的样子。
       “哎呀,姐姐,饶了我吧!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老实说,是不是让何勇浩那个禽兽给强暴了?”我说。
       “瞧你说的那个难听。其实他也挺好的。”
       “嘿,这么快就就范了,还替他说话了!瞧他那一米七的小个吧!”罗米故意气沈眉。 “我忽然觉得对他挺有感觉的。”沈眉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温情。
       晚上,小悠、夕平她们回来,我和罗米把这事宣传了一下,屋子里又热闹了起来。沈眉只好无奈又羞涩地接受了一次审问。
       接下去的几天,她都不得不脖子上绑着纱巾装得十分淑女的样子,谁让她的脖子被何勇浩打上了烙印呢!
       罗米刚嘲笑完沈眉没几天,就遭遇了同样的情形。她的脖子也被林也弄上了同样的痕迹。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还谄媚地借走了沈眉的纱巾。我要是沈眉就故意不借她,好好报复她一番,可这个热恋中的沈眉已经根本没心情搭理罗米了。她继苦读英语之后又开始练习韩语,时刻沉溺在嫁鸡随鸡的情绪中。
       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人好就一定要亲脖子。按说我和柯辰好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也从没亲过脖子啊。也不是故意不亲,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亲。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陈睿忽然问:“碧碧,怎么从来没看见你脖子上有吻痕啊?”
       “我为什么要有?”我反问。
       “咱们班谈恋爱的都有啊!”
       “我不喜欢,怪恶心的。”
       “哦,这样啊!”陈睿作恍然大悟状。
       年轻人的情感就是容易自我康复,前阵子沈眉还愁眉苦脸地沉浸在被癌症欺凌的情绪中呢,如今就柳暗花明地遇到了何勇浩这个让她喜欢的角色。要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经历这么多难以想像的刺激,估计早疯了,遇到何勇浩也发生不了什么故事了。
       这个何勇浩对沈眉比她原来的男朋友强多了,但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倾向,据说韩国的男人都这样。
       就在沈眉、罗米的感情都渐入佳境的时候,我和柯辰之间爆发了一场场面宏大的战争。五月的末尾,春天的最后时光,柯辰来北京看我。我们买了当天的话剧票打算到首都剧场看戏,我逃了下午的课和他牵手在国贸逛街。我们语言很少,用默契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快乐。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言语,拉着他的手,我心里就有踏实的感觉,像一只天鹅游在它最熟悉的水域,平静,安逸。
       我的手机铃响打破了这片宁静。不是电话,是短消息。我回了,对方再发来,我再回,对方再发来。柯辰不耐烦地问我:“谁的信息?”
       我吐出一个名字。柯辰愤怒地看我,因为那名字属于我的初恋男朋友。
       我本可以撒谎,我可以说是小悠、是夕平,可以说是我们高中任何一个同学。我没有,是因为我不想骗他。我愿意透明地对他,没有任何秘密和谎言。
       “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他联系?”柯辰满脸愤怒。
       “我又不喜欢他。你没必要这么狭隘!”
       “不喜欢还联系什么,一条一条的哪有那么多话说?再说你们分手的时候不是就翻脸了吗?还是这么多年你一直骗我,你们一直藕断丝连?”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怀疑我的听觉出了问题。我的柯辰,我的从没跟我大声说过话的柯辰,居然说我骗他,说我和别人藕断丝连!记忆中,从前他只和我这样喊过一次,是因为我生病又不吃药。可是那次,他喊完就哭了。他哭完,很难过地问我:“你为什么不爱护自己呢?”
       “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我说对了?”他继续叫嚷,动作夸张,面目狰狞。
       “怎么可能,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就是前几天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我的号码发了几条短信。”我近乎哀求地解释着,像一个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一样低眉顺眼。并不是我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我不愿意在交通枢纽的国贸桥下展览我们的争执。
       “这么凑巧,前几天。我要是明年知道你是不是也说前几天啊?”柯辰的嘴脸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小心眼儿的男人,刻薄又不近情理。
       “你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明年?什么明年。你这样,我和你还有什么明年!”我也开始大嚷。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去检验信息的内容。然后大叫着:“什么?‘我把头发剪了’,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他剪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愿意这么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毫无控制地叫喊,那声嘶力竭的程度像一出表演过分的话剧。有人放慢了脚步想观看更多的情节,有人不屑一顾把我们当做一对无聊的男女。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柯辰在大街上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因为我所谓的初恋情人,看来男人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有过去的,哪怕那个过去只是名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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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08:24 | 只看该作者
我看着柯辰紧攥的双手和愤怒的眼神,忽然觉得一切是这么的没意思。我转身离开,离开我们刚刚有拙劣表演的舞台。
       我想我当时要是忽然钻到车轮下边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柯辰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但我素来不是个想不开的人。我甚至在转身的瞬间就知道我们会很快和好的。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柯辰终于开始有了电视里一样庸俗的纠纷。
       结局自然是所有人都能猜到的。柯辰追上我道了歉。他说他实在讨厌那个曾经对我并不好的家伙,他说他发脾气是因为他太在乎我了,他说情侣间的争吵有时可以促进感情,他说他被高考折磨得喜怒无常了。前几个理由都令我讨厌,最后一个却让我难过。我的柯辰,他正经历着第二次高考,正为了和我团聚受尽煎熬。我拉起他的手说,我们走吧,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我的心情已经大大地变坏,但还是不愿浪费那两张戏票。演的是《俗世奇人》,里边有那个并不漂亮却被我深深喜欢的演员杨青。她演的酒婆在车祸中倒地的时候,我的眼泪打湿了柯辰紧握着我的手。这就是为爱而醉的女人的下场吗?
       “要什么饮料?”这是学校附近小饭馆服务员的问话。
       “不要。先来两瓶啤酒。燕京普装。”这是沈眉的回答。
       服务员转身离开,我和沈眉、小悠、罗米各怀心事地笑笑。四个在谈恋爱的女生,相约一起喝酒。除了沈眉,我们都不是擅长喝酒的人,我更因爸妈都滴酒不沾而从小对酒有抗拒。沈眉提议来喝的时候,我是本想拒绝的,可看到罗米的雀跃和小悠的默许,还是想来凑凑热闹。
       沈眉觉得越来越爱何勇浩,而在一起的机会却十分渺茫;罗米觉得自己该喜欢林也,却总摆脱不掉原来男朋友的影子;小悠身边有大把的追求者,而真正被她牵挂的他却在大洋彼岸;我自从和柯辰争吵后就一直觉得心情低落,佯装开心地把他送上回家的火车后,心中更是有莫名的窒闷。我们四个,就在那个并不干净的小饭馆里,就着酒,说我们干净的心事……
       好像两瓶之后又叫了两瓶,然后又叫了两瓶。对于有酒量的人来说,或许六瓶酒四个人喝简直是喝酒要用嘴一样平常,而对于我们已经足够喝高的了。
       沈眉喝得最多,到最后总是不停地傻笑,还想再要。
       我说:“你喝大了吧?别要了。”
       “没有,这才哪到哪啊!我喝多了,就爱笑,我现在哪笑了啊!”她边说边笑地看着我。 罗米说我的脸红得像要喷血了,我说她的像熟的猪肝。
       小悠看起来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
       我们结账出去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摇晃地往宿舍走去。然后,小悠蹲在一棵大树下吐了。她还没吐完,天上忽然下雨了。
       我和罗米扶着小悠往公寓大门走,沈眉却坚持要停下来被雨水浇浇。
       我看见林也迎面走过来,后来的事情就有些恍惚了。
       第二天的前两堂课我们四个都没上,又恰巧赶上认真负责的李雷老师去查课。中午,我们被无情地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什么理由啊,你们九个?”(还有其他五个没去的)李雷老师问。
       我们略去了集体买醉的事实,说了什么牙疼、头疼、肚子疼之类明知是假却无法戳穿的理由。李雷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一挥手,放我们走了。
       回到宿舍,听夕平和陈睿说我们几个昨晚完全失控,露出疯子本色。
       她们说,小悠一直不停地哭怎么劝都劝不住,罗米劝了一会看劝不住就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而我根本不往她俩那看,一直看着窗外念叨着“秋雨洗天,秋雨洗天”。
       “我还比较正常啊,只是念叨了几句啊!”我说。
       “哪正常啊?大夏天的,秋雨洗个屁天啊?”罗米又来精神了,好像昨晚哭的不是她似的。
        “嘿嘿,夏天都来了,秋天还会远吗?我这叫超前!”我为自己辩解。
       “那沈眉什么样啊?”罗米一改她咬住不放的作风,没和我继续贫。
       “她比你们都正常。淋得浑身湿透回来了,擦两把自己老实睡了。”夕平说。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看来还真有道理,我们的心事似乎在那次的集体醉酒之后得到了不小的释放,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很是欢畅。
       
       没几天之后是罗米的生日,林也在学校附近一个不错的饭店订了房间,请我们宿舍的人吃饭。沈眉极力要求带上何勇浩。罗米十分大方地说:“来!爱带谁带谁!”豪爽之气简直就是一财产无数的富婆。
       席间,林也对罗米呵护备至,跟土财主看护金子似的,而罗米倒是安之若素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沈眉还是改不了爱把男朋友当儿子的本性,满脸慈祥地给何勇浩夹菜。上来一道菜,她就放慢了速度给何勇浩报告一下菜名,还字正腔圆的,然后还仔细地介绍菜的配料、菜系,跟老厨师教徒弟做菜似的。那何勇浩倒是配合得不错,一直点头,整个一个快三十的痴呆。
       沈眉在那儿报菜名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怎么说话,一个个闷头吃。要是旁边有人看着,还备不住以为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呢。这是我们屋的风格,有东西吃的时候不说话,就一张嘴,能吃就不说。等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始说话,一个个才假惺惺地想起祝罗米生日快乐。这些祝福中尤其以何勇浩的最让罗米开心,主要是因为表达稚拙,像哑巴开口一样难得。沈眉见她亲手调教出的学生兼男友汉语水平如此突飞猛进,喜形之色溢于言表。不过,我还是觉得她的样子更像个慈母。
       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愉快的夜晚,对饭店的人来说是个麻烦的日子。因为我们在一顿饭的工夫弄碎了三个盘子,一个花瓶。准确地说是两个盘子,因为有一个是他们来收碎盘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碎的。开始的时候服务生还很有修养地说“岁岁平安”。到第三个盘子碎掉的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收走,投出怨恨的目光。只有何勇浩那个看不出中国人眉眼高低的傻子还在那现学现卖他的“岁岁平安”。那个看起来肯定比盘子值钱的花瓶是我们最后合影留念的时候碰倒的,它粉碎的声音和快门声同时响起,弄得给我们照相的服务生表情很是难看。
       可他还是强压着怒火收拾了瓶子的碎片,估计是觉得我们这一票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良民。
       恋爱的人是需要在一起的,即使打架也是一种幸福。这是小悠常常说的一句话。说完这句她一般还会自我怜爱地说一句:“我是个缺爱又缺钙的女人!”
       每到这时,罗米就说:“得了吧,那么多人追还缺爱?看你那智力,缺钙倒是真的。”
       
       我一直觉得,那些喜欢小悠的男生虽然没什么希望,但还应该算是幸福的,因为并不是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有这么美好的女孩。
13#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09:00 | 只看该作者
有一天,只有我和陈睿在屋。连续三个电话都是男生打来找小悠的。
       “小悠漂亮,真是招人喜欢!”我放下电话慨叹。
       “你觉得她好看吗?”陈睿问。
       “当然。我上大学之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我们家那儿的女孩没有长这样的。”
       “我觉得她一般,不秀气,太粗糙!”陈睿用盖棺定论的口气说。
       “你要求倒是真高啊!”
       我猜测我的口气有些阴阳怪气,因为后边的十分钟陈睿都没有再说话。而我,也对她居然说小悠不好看感到有些吃惊。依我的看法,我们宿舍长得最不好看的就是陈睿了。她虽然话少却长着一双东张西望的眼睛,审视的目光常常从双眼中射出。她那张过于理性的脸还曾让人误以为她是工学院的。她很聪明也很努力,是我们宿舍总成绩最好的,虽然专业一般,但看得出还是很要强。她的个性不显山不露水,长相也默默无闻,却还是能让人觉得她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中。有时候,我觉得她的沉默不是来自自卑,反而是出于一种坚定的自信。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那些不如咱们的人……”,而我们,并没有觉得谁真的那么不如自己。她可以觉得自己挺漂亮的,但完全没有必要经常用不屑的口气来讥讽那确实比她漂亮多了的女生。平时,她流露出对班里女生长相的鄙夷我倒不觉得什么,只是今天她对小悠的评价让我对她忽然生出一些反感。
       我们的宿舍关系融洽到了难得的程度,班里别的女生都很是羡慕。在我们屋,有什么话大家都会拿出来说,互相讥讽也是每天的必修课。而陈睿总是在大家都说话的时候静静地听,从不提自己的心事。她没谈过恋爱,她也从不说她的其他事,好像一个没有过往的人,相处多就都让人觉得神秘而陌生。
       夕平也没谈过恋爱,大一刚开学时还装做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后来大家慢慢熟了,她才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原来,她喜欢一个和她初中、高中都是同学的男生,已经好多年了,而那人却根本不知道,用个简单的词来概括就是她在暗恋。夕平曾在他们的毕业照中给我们指过那个男生,黑,瘦,外加一对突出的招风耳,像个长工。而夕平坚持认为他像贝克汉姆。我们大笑了一阵后,她掩饰地说:“贝克汉姆多丑啊!我觉得他俩的丑劲儿挺像的。”
       “一边待着去吧!贝克汉姆被硫酸泼了也比他好看。”我说完这句无情的话,有些后悔,看了看夕平的脸色,发现她正沉浸在对那个长工的遐想中,根本没注意我的话。
       “你们俩是不是有特别多特纯的回忆啊?”我问。
       “Nothing!就是初中同桌,高中同班。”夕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喜欢他什么啊?”我不解。
       “我也是后知后觉。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忽然不想和他分开。”
       “那怎么不追随他啊?”
       “追随什么啊?在一个可破的大学了!”
       “闹半天还是个差生!”我更加不解。
       “不是,学习特别好。就是一考试就失常!考高中就失常了,我俩才又到一个高中的。考大学又失常了。他家挺穷的,也没什么门路,最后就上那个破学校了。”
       “废物点心!”
       “别这么说!我们家丁丁还是不错的。”
       “谁?”
       “他呀!你不知道啊?他叫刘丁。”她那口气就跟她喜欢的真和贝克汉姆那么出名似的,我不知道名字好像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无知。
       “我怎么能知道啊!长得跟民工似的,还真是个壮丁!”
       我说完也觉得不该这样一句一句地和夕平对着说。到底那也是她暗恋了几年的人了,而且那男的虽然有点土气,但一看就是个本分人,应该有很淳朴的性格。我有点看不上他是因为觉得他配不上夕平。夕平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有牛奶样的皮肤和花朵般的笑容,不是小悠那样炫目的漂亮,却带着种亲近的气息。我妈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还说她是难得的福相呢!
       虽然我妈不是什么职业看相的,但我也不愿意这么可爱的夕平为了一个苦大愁深的壮丁守身如玉。
       “要不你跟她表白得了!”我劝道。
       “表白什么呀!人家有女朋友了!”
       “你发疯啊!那你还喜欢什么啊!”
       “我这不最近才听说嘛,刚有的。”
       “是他大学同学吧?”我估计十有八九。
       “可不!还大城市的呢,找了个保定的!”
       正说到这儿,电话响了。我俩都在床上躺着谁也不想接。
       “你去接,万一是你家柯辰呢。我一个暗恋的人,没电话!”夕平在床上装可怜。
       我晃悠到电话前,一接,还真是找我的。不是柯辰,是猪八戒。
       我对着电话高喊:“猪八戒,猪八戒,你在哪呢?”弄得夕平在床上大喊:“我是至尊宝,我在这里。”吵得我都听不清电话那边猪八戒在说什么了。不过考虑到她刚刚跟我回忆完她的暗恋岁月,我就没冲她吼叫“闭嘴”。
       猪八戒当然不是电话那头那人的本名。不过,我这样喊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这个外号是他自己赚来的,没办法。
       猪八戒与我和柯辰都性情投合,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他成绩突出到我们都懒得嫉妒他的程度。此人学习心无旁骛,以至经常穿得跟搞行为艺术似的来上学。比如,花格子衬衫、紫外套、蓝书包、红裤子、黄鞋,外加隐约显露出的咖啡色袜子边。知道的是他不在意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狠手毒,自己学习好不算,还打扮成这样影响别人学习来了呢。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心地善良,胸怀宽广,还深深懂得“共同富裕”的道理。他经常主动要求为别人补习,遭到拒绝还穷追不舍死缠拦打,并为别人学习上不来而痛心疾首。在有“猪八戒”这个外号前,我们称他为“全班同学的父亲”。因此,被老师和同学深深喜爱着,简直就是我们的吉祥物。
       当年高考前的誓师大会,理所当然地由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作为学生代表,该说的其实就是如何刻苦,为学校争光之类的废话。他居然把发言当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非让我帮他写发言稿。改来改去,他终于满意了才把我饶了。我以为,他一定会照着已经商量好的发言稿念一遍就得了,结果他倒是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的机会,在发言的最后给了大家一句很真诚的祝福。而他说完祝福的结果是,原本严肃紧张的誓师大会被他搞得像一锅粥,学生老师都笑作一团。他当时的原话是:“我知道大家都会努力的,祝大家高考完有一个春光灿烂的九月!”说这话时,他还采取了高亢而缺乏控制的发声,跟样板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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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09:28 | 只看该作者
当时《春光灿烂猪八戒》正在播映,他的声音还没落地,底下就大喊起了“猪八戒,猪八戒”。从此,他就从“父亲”变成“猪”了。
       猪八戒后来高考分数异常高,跑到清华过他春光灿烂的九月去了。
       这次忽然给我来电话是要到我们A大来参观。
       “碧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美女资源太少,就那么几个好的,还得和大家抢,没意思!我明天没课,到你们那转转,看看你吧?”
       “是要来我们这儿看美女,顺便看看我吧?”
       “哪啊!我是看你,顺便看看美女。你们那都有什么样的美女啊?”猪八戒难以掩饰心中的好奇。
       “嘿嘿,应有尽有啊!”我不无得意。
       “有牙有缝儿的吗?”
       “什么?”
       “就是,每颗牙和每颗牙之间有一定距离。一笑挺傻的。”猪八戒解释道。
       “你有毛病吧?那也叫美女?你们清华不会连那样的都找不到吧?”我听这话的时候,觉得他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不然不应该怪僻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就喜欢那样的。有没有吧?”
       “估计没有。你要喜欢没牙的,我倒可以给你找个骷髅!”
       “行啊,别的样的我也将就了。我明天去啊,到了给你电话。”
       我还没等说话,这个猪八戒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猪八戒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没有找到他喜欢的牙缝儿美女,但他在各路美女面前得到了不少关注。他竟然穿了一身类似睡衣的格子衣服出现了,脚下还是一双无比脏的白鞋。看到我亲热地大喊“老何啊,你怎么还是那样啊”,就跟我俩几十年没见了似的,其实我上个月还去了他们学校。难道他觉得我一个月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吗,我又不是月亮!我简直想转身离开不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他。
       “领我去哪个食堂吃饭啊?”他倒是不外。
       “哪个食堂?一共就一个大食堂,一个风味餐厅,一个快餐厅。都不怎么样,我请你到旁边饭店吃吧!”
       “不行。一定要去食堂,美女都在食堂呢!哪人多去哪!”
       他说话还真不含糊,就好像他那身装束适合往人多地方去似的,我都怀疑他来的时候汽车售票员为什么让他上车。
       我们直奔大食堂,满足他吃饭、看美女的愿望。头脑中想起一句话:“食色性也。”
       吃饭的时候,我很怕这个穿着另类的猪八戒为寻找牙缝儿美女一直盯着别人的嘴看,为我招来杀身之祸。结果发现,他倒是很害羞地低头吃饭,为美女看他的目光感到很不自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连旁边平时只顾埋头炒年糕的老阿姨都抬头望了他几眼。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了一下老阿姨的嘴,唇红齿不白,可惜,没缝儿。
       其实,猪八戒不愿意抬头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美女旁边多半有男生在。他肆无忌惮地看两眼很可能被那些男的瞪几眼,的确不值得。
       出了食堂,我们轻松把校园溜达了一圈。他很疑惑地看着我说:“完了?”
       我回答:“是啊,就这么大!”
       “天啊,我到现在都转不明白我们学校。”
       “没办法,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两天就全把这地方摸清了,我还方向感不好呢!”
       他看着周围花枝招展走过的女生说,“你们学校挺好玩,一个个都挺闲的,地方还这么小,跟个度假村似的。”
       我虽然有点不满,但还觉得这个形容挺到位。以前很多人说像疗养院,我觉得度假村更准。
       猪八戒的到来在几天以后被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他极力要求去的大食堂很快被夷为平地,他嘲笑的小校园也即将扩大。他在变故之前的到来似乎有不小的纪念意义。
       我们学校和旁边一所风马牛不相及的学校合并了,听起来就像口腔研究所和足底按摩院合并一样不合逻辑。而这事恰恰是真的!一般来说,A大,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往往是谣传,而这样乱七八糟的往往是真的。这阵子,大学之间很时兴合并,就好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A大在这里边也就算是个比较有个性的小鱼,所以我们精明的小鱼头们,未雨绸缪地开始吃虾米了,以求早日长成一条大鱼。
       两校的学生本无什么往来,据说合并之后那边的人会逐渐迁走,A大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产生了难得的优越感。升旗仪式上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学生都没什么反应,主要是因为这对大家的生活基本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下子多了几位校长,上课多了几间教室。而对于我们的生活影响比较大的两件事是食堂的搬迁,校园的扩大。并校后校园分为南北两院,原来的A大称做南院,而新占领的地盘称做北院。我们那在南院巍然屹立了多年的大食堂就要与时俱进地迁往北院了。虽然,我们没有理由说这是件坏事,但已经适应了的事情突然改变总是让人觉得别扭,就像一个一直苦苦追求自己多年的男生忽然公开宣布自己是同性恋一样让人难受。我们不是每顿饭都在食堂吃,应该是早饭经常,午饭次之,晚饭偶尔。因为练声的特殊缘故和大食堂的早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与其他食堂比起来,它公道的价格和算得上鲜美的味道让大食堂在早饭上占尽了优势。六毛钱一个的肉饼和五毛俩的小包子作为标志产品在北京的大学内广为流传,被称做A大肉饼和A大包子,与A大女生几乎齐名,成为传说中的三大拳头产品。但大食堂的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长条的桌子能坐八九个人,常常是不认不识的几伙人分头就餐,还总是因为坐位不够而弄得跟幼儿园小饭桌似的。有时候觉得全A大的人好像也不该有这么多。此外,它最令女生们讨厌的便是侵入性很强的气味,一顿饭的工夫,身上必定沾染上混合着各种食物的说不清的气味,还久久不能散去。要是有谁刚在大食堂吃完饭,想撒谎说自己去了图书馆,那一定会被有A大就餐经验的人一鼻子识破,谁让他已心甘情愿地沾染了大食堂的气息呢。
       很有戏剧性的是,大食堂拆迁几天后,一幢外形怪异的小楼在原地拔地而起,正式开放后,才知道是新建的机房。我们得知这一消息后都感慨于领导者的跳跃性思维和大食堂美好时光的一去不返。就连每次从食堂出来都满脸不愿意,边闻衣服边嗔怪“又一股食堂味”的小悠都满目憧憬地回想着我们大嚼肉饼的好日子。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极恶俗的文章,说人生最难忘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此时,曾经被我们百般挑剔的大食堂,如今已成为难以忘却的“已失去”,神话般飘摇在我们的记忆中了。我们班一个擅长写作的男生更是在一篇关于A大美食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 就在那个秋天——A大竖起了一座从一号楼前看像good,从广告栏看像fuck的雕塑的那个秋天——大食堂正式改机房。离得远了,就再也没去过,也再也没吃到过肉饼了。是故欲求肉饼而不可得,但是有了可以方便上网的地方,失去了形而下的饼,得到了形而上的计算机知识和网络,似乎是进步了。是幸福,还是不幸?各位心中自有自己的秤。
       
       食堂迁移是并校后学生最关注的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也就逐渐风平浪静了,而并校给老师带来的影响却持续了更长一段时间。A大扩大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着实让他们水涨船高地跟着扬眉吐气了些,上课的热情也有不小的提高,尤其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在小课上常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要认真学习了,好像没合并之前我们没有学习的必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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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09:57 | 只看该作者
学期末的小课,按说大家在专业上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可老师却气愤地发现除了不学无术没有什么其他词更能准确地形容出我们现在的状态。我们组的小课老师满目忧愁地说:“你们并不是朽木不可雕,你们就是自甘堕落!”全组十一个人坐在那儿蔫头耷脑听老师教诲。一般说,专业课老师都是自己系里的,和学生们有很融洽的关系,多半是亦师亦友的。上课大家各尽各的本分,下课常常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吃饭,甚至在食堂,学生饭卡没钱,抓起老师的饭卡买饭,也是平常的事。“以吃饭促专业”是播音系盛行的教育方针。再加上我们学的内容灵活生动,课堂的气氛也时常是笑语欢声。如果专业老师真的在课堂上生气,说明我们的确是过分到一定境界了。小课老师里比较特殊的是我们的班主任李雷,此人一贯要求严格,出了丁点小的错误他都会狠狠地要求改正。刚开始分小课组的时候,大家都很怕分到他那组,公布小课组名单的时候大家都像等待申奥结果一样紧张,结果一出来,那些分到李雷老师麾下的都表情复杂。很多时候,从他们小课组门口经过,都可以听到李雷老师声如洪钟的高声叫喊。据他们组的人说,上他的课也挺有意思的。他的手势极其丰富,对文章的理解非常细致,一句话至少要打断你八次,把每个字都抠到他满意为止。惟一的不好是上完他的课会筋疲力尽,总头疼。
       我们的小课老师脾气很是温和,这次稍微发一点脾气,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主要是因为我们把一篇十分感人的文章读得假惺惺毫无内在情感的运动。无奈之下,老师想出一办法,宁可浪费半堂课的时间,也要调动出大家的真情实感。她要我们每个人讲一件自己最悲伤或者是对自己触动最大的事。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一时想不起最难受的事情。尤其是三个男生,扭扭捏捏的,好像他们就从没难过过一样。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疯了一样说着自己的难过。有人说起了因为贫困而受小朋友欺负的童年,有人说起了被女朋友骗的苦涩经历,还有人说到父母离异自己的忧伤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一时间,小课组内哭声四起,学生老师哭成一片。开始还是克制的抽泣,然后转化成细小的哭声,最后竟有个男生失声痛哭起来。待到擦干眼泪时,大家的眼睛都红肿得像新鲜的杨梅了。
       虽然哭过之后,大家读那个文章并没有提高太多,但好像都学会了很多东西。对苦难的回忆,常让人懂得抓紧手中的幸福。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小组人的食欲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那三个男生,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桎梏后竟夸张地多愁善感起来,饭桌上又几次红了眼圈,好像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风就呼呼往屋里吹一样,控制都控制不住。
       这个期末是我们大学四年最痛苦的日子,数不胜数的考试课像泥石流一样不由分说地向我们滚来。对于我,这一段更是难耐的煎熬,柯辰也要高考了。和他通电话时,我会格外小心生怕说错了什么,成为我们继续两地相隔的不幸预言。
       那些平时不发威的基础课老师都在这个时候神勇起来,对于范围闭口不谈,好像看着我们急得团团转他们会很舒服一样。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A大待了快一年,也和师哥师姐一样,学得世故起来。我们班长和生活委员为各科老师准备了投其所好的小礼物。女老师送玉兰油,男老师送派克笔。可大学到底是大学,老师们大多不吃这套,有一些虽然课讲得一般,但还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风骨。高数老师满面怒容地让班长把礼物拿回去。班长解释说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感谢老师一学期的辛苦教学。那老师只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剩班长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老师说的是:“教书是我的职业,没什么可感谢的!东西不拿走我就给你们送到教务处!”计算机老师看到派克笔还没等班长说明来意就开口了,他说:“学习不认真的该挂照挂,把东西拿回去,好好复习,我不会刻意为难大家!”其他的那些并不像这两位这样刚正不阿,却也都委婉地拒绝了大家。只有几个勉强收下了礼物,还都是被班长软磨硬泡的。
       班长把这些学给大家的时候,神色无奈。我听了倒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这样的老师更符合我心中老师的样子。考试后,大家发现老师真的没有为难我们,尤其是“向左看齐”,他的试卷和流传中的复习资料最为吻合。
       就这样,我们就在昏天黑地的复习中结束了我们的大一。这中间还值得我高兴的两件事是:一,没费吹灰之力通过了英语四级,虽然是六十多分,但我已心满意足;二,专业考试取得了很高的成绩,于我而言很是意外。
       我们宿舍,和我一样通过四级的还有小悠。但这时候,这事对她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她日思夜想的男朋友莫亚要放假回来了。她从知道消息后就连失眠带亢奋、又哭又笑的,让人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已经彻底毁了。
       莫亚回来的当天,请我们吃了顿烤鸭。吃饭的时候,我觉得他比照片上好看不少,虽谈不上英俊,但气质很好。高高的个子,黄黄的头发,谦和、斯文,身上有自然流露出的文明气息。他很注意照顾小悠,对我们也十分周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好像平时真是我们照顾小悠一样。他要是知道我们这些懒蛋让小悠打扫了一年的卫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
       莫亚当时用了一款国内还没上市的手机,沈眉和夕平拿到手中把玩了好一阵。罗米询问那手机什么时候会在国内上市。莫亚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可能很快吧,不清楚。”夕平肯定是想到了自己手机被偷的惨痛教训,很诚恳地说:“这么好的手机,一定要看好啊!丢了就太可惜!”那表情好像这手机已经丢了。
       吃完饭,小悠要带莫亚到校园里转转。我们几个就回宿舍了。
       我们这么八婆的宿舍,回屋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对莫亚评头论足。说实话,还真是从头和足开始的,我们先讨论了他浅黄的头发和好看的运动鞋。
       “我觉得莫亚的头发特好看!”夕平说。
       “我同意,挺洋气的。”我很快跟上。
       “我觉得我染个那样颜色能挺好看的,我白!”一向话少的陈睿说。
       “我觉得能,皮肤白染什么颜色都好看。”沈眉接着说。
       “你看你们一个个崇洋媚外的。一个黄头发,还没完没了了!”罗米边脱袜子边嚷嚷。 “崇洋媚外怎么了?你爱国,你怎么不把冥王星叫阎王星啊?”
       夕平这话一说完,我们几个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从莫亚扯到银河系去了。她一贯这样,思维跳跃得自己都跟不上。
       “你说的都什么呀?哪跟哪啊?”罗米翻着白眼说。
       夕平好像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睁着双懵懂的眼睛没有再说话。
       “我倒觉得他的运动鞋不错!”半天,夕平忽然又冒出一句。看来,她已经又想起新问题了。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好像国内买不到。”沈眉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好像莫亚的鞋已经在她脚上了似的。
       “瞧你们一帮农民,见个海归,就觉得人家什么都好。”我说。
       “我觉得还真不错。配小悠,我接受。”沈眉说。
       “我倒是觉得一般。这人好像做什么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不亲切。而且,他好像做什么都在思考,希望把自己塑造得特别好。”罗米在床上说。她就是喜欢床,回到屋里就一个姿势——躺着。
       我觉得她的话,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这个莫亚,带着种年轻人中难得的成熟,真有点运筹帷幄的风度。
       我们的大一就这样,以莫亚的归来为标志结束了。经历一个假期后,我们将正式成为大二的师哥师姐,变成A大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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