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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 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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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6 23:00: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大一(上)
我还没上大学的时候,把大学想像得跟天堂差不多,觉得上了大学就什么都好了。从重点小学读到重点高中,就是为了能继续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上个重点大学。可惜偏偏赶上3+X,文科生又加了地理。我这个地理盲,跟黄继光差不多,正撞在了高考的枪口上,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舍身成仁,而我很无奈死不瞑目。每次模拟考试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综合成绩,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离梦想中的大学越来越远了。姜还是老的辣,在我满脸惨雨愁云一味咒骂教育制度朝令夕改的时候,我妈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规划我的未来了。此时,我的怨天尤人和我妈的乐观积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充分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想出了三个毫无新意的答案:一,出国;二,上二表;三,上艺术类学校。我这样拈轻怕重的人,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答案三。仔细一想:我考美术,不会画画;考音乐,不识谱;考表演,放不开。无奈之下,决定考播音。其实这里边还有个不方便对家长说的原因,是我男朋友也有考播音的打算。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通过了A大播音系的面试,带着我不高不低的高考成绩进了A大。而我男朋友却考到了孙山之外,当然这是后话了。
       让我这么一说,好像A大的播音系是很好考的样子,其实不然。专业面试大概是一百个取一个,然后再通过文化课的考试来淘汰。也算得上是层层筛选,百里挑一了。到底也是被叫做“播音员主持人摇篮”的地方啊,一打开电视,凡是脸熟的,十有八九是这个专业毕业的。脸生的也都花着钱、费着劲到这儿来进修、学习过。好像这里有什么药,吃了就能麻雀变凤凰似的。据说好像也有些人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当然,我并不是像许多名人一样,喜欢把自己塑造成“无心插柳柳成阴”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是误打误撞的。我只能说,我在考前也是仔细研究过招生简章做了充分准备的,或者说,我这个人也不是总在考试中走背字,面试的时候一重视还真表现得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的,被老师当可造之材给收进来了。
       无论如何能上A大对我来说也是个大便宜。虽然这不是个有多少年悠久历史、多么了不起的大学,但至少也差不到哪去,还因为出了不少名人而可以吓唬吓唬人。关键是,这学校在北京。我们那种穷乡僻壤,都是以能到北京念大学为荣耀的。说到谁到北京读书了,就跟过去古代谁让皇上殿试了差不多。别管是什么学校,只要在首都,就是一种骄傲。而且我本人也十分喜欢北京,觉得这是个宽容的城市,能让各色人等找到自己的位置,自由生长,像我这样的小人,备不住也能有得志的一天。
       然后,我经过一个假期游手好闲的幸福生活,跟着我妈我爸,带着一堆东西雄赳赳气昂昂报到去了。许多同学到车站送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是为什么,弄得比江姐当年上刑场时还悲壮。
       其实我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我多年以前就幻想着考上北大中文系,一读读到博士,然后像大富翁游戏中的阿土仔一样,兢兢业业后再衣锦还乡。现在看来,我也只能先到A大混一阵,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北京待了两天,就是报到的日子了,我一大早就动身,摆出笨鸟先飞的架势。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才来到位于北京东郊的学校。没想到的是,进了学校大门,发现里面已经排起了大队。看到一队队的家长、学生,我觉得这学校实在是太小了。虽然在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已经觉得这学校不够气派,但这次看到它人满为患的样子,觉得它很像一个贪食者肿胀的胃,杂乱而无秩序。一幢幢火柴盒一样规整却玲珑过度的小楼,很难符合头脑中对大学的幻想,甚至是玷污了我的幻想。周围的环境也十分有创意,虽也算是北京,却不见有一点能让人联系到首都二字的蛛丝马迹。学校四周基本全是低矮民房和进城务工的农民,很像电影《小武》的拍摄现场。
       不管它是否符合我的幻想,这都将是我今后四年生活的地方了,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我冲进了报到的队伍。报到有很复杂的程序,要交学费、杂费、档案、团关系等等无数,交一项,盖一个戳,盖满了所有的戳才能领到饭卡和宿舍的钥匙,也就是说少一个戳,吃住就解决不了。每一个交费处都排满了人,并且前赴后继,只见人多不见人少。几乎所有排队的人都在埋怨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但又不得不边抱怨边往前挤。
       终于筋疲力尽走进宿舍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进屋的时候,发现里边一屋子人,仔细一看,跟我差不多大的就俩。原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占了大多数。一间不大的屋子,三张上下铺,三张桌子,再挤上这么多亢奋的家长,看上去实在是憋闷。我看着床上蓝白格的床单和不知道里边塞了什么的枕头,忽然觉得很像精神病院。
       经过了一阵失望,我再冷静下来看,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地方虽不宽敞,但至少每个宿舍都带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器,不至于像以前电视剧里看的那样,要拎着桶拿着盆跋山涉水到浴池洗澡了。比我想像的要好的是,每间屋子都带阳台。
       我住下铺,靠窗,这让我着实高兴了一把。以我的协调性,每天上下床还要爬梯子是种不小的折磨。
       屋里已经先来的两个都是南方的。一个叫沈眉,一个叫丁小悠。沈眉长着大眼睛、大鼻子、大嘴,线条粗重、五官突出,打扮得很成熟。丁小悠有高高的个子、眉骨和颧骨,目光凌厉哀婉,像只生病的天鹅。我与她们互相微笑后就各自开始收拾东西了,倒是我爸我妈和他们的家长喋喋不休地聊了起来,好像马上要成为同学的是他们。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屋里大部分人是丁小悠带来的,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来了。
       在我收拾床铺的时间里,屋里另外三个也陆续到来了。分别是罗米、程夕平和陈睿。基本都是长得不错的女孩。住在我上铺的程夕平格外有意思。我问她叫什么名的时候,她竟一脸抱歉地回答说,“我名字挺难记的,你就叫我夕平吧!”好像她的名字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一样。
       “那你姓什么啊?”(我没有说“您贵姓”,是因为我们这代人一般在骂人的时候才那么说。)
       “我姓程。”
       “哦。”当时我心想,不就多个“程”字嘛,我要是连“夕平”都记住了,我还就差那一个字啊!
       大家互报家门后也没什么更多的往来,因为这时家长都还没走,大家都各自沉浸在告别父母的情绪中。我爸妈走的时候,我就硬忍住眼泪没让它掉下来,倒是我妈眼泪劈里啪啦掉,哭得挺豪放的。
       我们的大学生活以家长们的离开为标志,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报到的当天晚上,在宿舍开班会。四十多个女生挤在一间宿舍里,等待班主任的到来。说到班主任还有必要交代一下我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早晨,当我和爸爸妈妈赶到学校的时候,看见播音系的报到处坐了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估计是学生干部。我走过去问:“请问播音系在这报到吗?”
       那学生干部头也没抬地反问我:“叫什么名?”
       “何碧碧。”
       “噢,有这个人。我是你的班主任。拿着这张表把所有手续都办了。晚上六点在宿舍开班会。”那人声音洪亮、面无表情,更像在说“我是你的夙敌,今晚六点,决战光明顶!”
       我猜我当时一定呆了一阵,对面这个娃娃脸居然是我的班主任,说话还跟新闻播音似的,极其严肃认真。亏了我初来乍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个性,要依着我在家的性格,还不得上去拍拍他说:“大哥,这是播音系的地盘吧?”估计我要是真那样,他能把我胳膊掰折,那简直是一定的。后来跟宿舍里的人一交流,他那天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那样的。
       时间六点,班主任准时到来。他走到最里边的位置,武林盟主一样地坐下,看了看表说“现在时间是六点。我点一下名,迟到的下楼跑一圈四百米。这是我的规矩,以后都这样。做播音员主持人就要守时,任何节目都要准时准点,按点播报。”
       这个娃娃脸的班主任也太厉害了,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开杀戒呢。“我叫李雷,本科、研究生都是在播音系念的。今后的四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可以随便称呼我,李老师、李雷老师、雷雷老师都行。不过,称呼可以随便,平时要守我的规矩。我知道诸位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带着明星梦来的,我不得不先给你们泼点冷水,要成为明星要付出艰苦的努力,还要有好的机遇。总之,你们要努力学习,听老师的话,才有可能有个辉煌的前程!”
       然后他交代了一些开学、军训的具体事宜就离开了。他刚走的三十秒没有人说话,估计是被他吓到了。三十秒过后,大家才缓过来。然后忽然有个很瘦的女孩抓住我的手大喊:“你是乌鲁木齐的吧?我复试的时候见过你!”我只能抱歉地笑笑,“我是东北的,呵呵。”这一
       天,真是惊喜不断啊!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我们的集体生活拉开了序幕。
       
       反正都住在一个屋了,今后的四年都要在一起,大家早晚要熟悉起来。互报了生日,发现沈眉是老大,我是老二,丁小悠最小。所以理所当然,沈眉成了宿舍长,谁让她大呢!丁小悠长得高高大大的,竟然比我小了一岁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往深里一聊,发现竟然六个中有四个已经有男朋友了。尤其沈眉和丁小悠都已经和男朋友好了两年多,我也和柯辰好了快两年了。最神气的还要数罗米,她和他男朋友竟然是幼儿班、小学、初中的同学,虽然是初中快毕业才好上的,但到现在也四年多了。程夕平和陈睿都是纯情小女孩,没谈过恋爱。不过,现在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的孩子是少之又少,我猜测或许是她们谈过又分了,不愿意说而已。
       沈眉的男朋友学习无比好,高二时参加高考竟然就打了六百多分,考上了南京大学。我估计我高中念五年也考不上。沈眉说她的高考志愿从一表到大专全填了南京的大学,希望能和他在一个城市,可惜还是来了北京。
       丁小悠的男朋友刚刚到英国去读书。她眼睛里的哀婉是因为前两天刚送走了他。他们青梅竹马,她忽略掉所有注视的目光,选择在我们看来其貌不扬的他。她拿出他俩的照片给我们看,美丽的她和普通的他,能看出来丁小悠是很喜欢那男孩的。我想,一个男孩能让丁小悠这么漂亮的女孩死心塌地,一定有他独到的魅力。依据我的审美,我觉得丁小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
       说到这些的时候罗米忽然说,“睡吧,我困了。”然后翻身睡觉。
       安静的屋子里听到隐约的哭声。或许是有人想妈妈了吧,可那声音好像来自罗米的床,她一个北京的,想什么妈妈啊!我觉得罗米似乎有心事,可她刚刚说到和她男朋友的事时还是神采飞扬的。说到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时,她露出得意的神色,然后又一下子难过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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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7:40 | 只看该作者
宿舍要收回的最后一天,我们六个出去吃了散伙饭,喝了酒。想起那些肝胆相照的日子,我们注定要走,又注定回不来,从此以后自然是别易会难。想起一起练声,互相掩护着逃课,一起逛街、看电影,讨论男生,我们的眼泪就不听眼眶挽留地滚落到饭桌上。
       谁结婚大家都要凑齐,有什么事都要来。这是那天最后的约定。
       我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是九月了,同学们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克己奉公了。去机场送我的人很少,爸爸、夕平、猪八戒。妈妈在家就抱着我号啕了好一阵子了,好像我去充当人体炸弹再不回来了一样。她不愿意看见我推着行李转身,不敢来。其他同学都要上班,我也没告诉他们。又不是什么国事访问,我不好意思兴师动众的。再说,谁喜欢高唱阳关三叠呢?柯辰一定是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猪八戒会告诉他。他没有出现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身份。但我知道他来了,我可以在人潮拥挤的候机大厅感受到他的呼吸,一种和我心跳一样频率的呼吸。
       我没有四处搜寻,我怕我看见他会头脑一片空白。我怕在此刻看见他,怕他从让我离开的原因变成让我留下的理由。
       我是优柔寡断的人。我一直想躲避柯辰,在将要成功的瞬间又功亏一篑地想要留下。我把这些年他送我的东西整理出来,寄存在夕平那里,我怕睹物思人。就要走的前两天,我还是把那双红鞋装进了箱子的角落。
       和爸爸他们告别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生活实在没有新意。故事中有那么多倾城之恋,而生活里没有。张爱玲安排一座城市的沦陷成全白流苏和范柳原,而没有人会为我和柯辰营造这样的气氛。我忽然想此时机场忽然发生什么事故,柯辰突然现身,救了危难中的我。仿佛重生的我自然可以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这些当然不会发生。生活就是这样乖张,你想发生什么变故的时候它就不会发生。它喜欢启动让人们猝不及防的程序,考验人的即时反应。我听完爸爸的嘱咐,听夕平的祝福,然后听猪八戒磨叨。等广播开始催促的时候,我才转身。猪八戒忽然递给我一个信封。
       “你不会是暗恋我吧?”我说。
       “少拿自己当个人似的!我才不喜欢你那么转的呢!上飞机看吧。”他边推搡我边说,好像暗恋我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一样。
       我忽然感觉到信封是来自柯辰的,我把它紧紧攥在手里。
       我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没有系扣子。我觉得这样的背影会很酷,像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大哥,他们看了会觉得我走得很潇洒。而事实上我转身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像开始流亡生活一样绝望。
       我为什么一定要走?我为什么不争取个工作?我忽然发现自己无比的自私。我不听别人的劝解,不顾爸妈的思念,冠冕堂皇地以留学的名义逃跑了。外表骄纵得不可一世的何碧碧夹着尾巴逃跑了,盛气凌人的何碧碧把烂摊子扔下走了。这就是我坚持的,觉得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吗?
       临进去之前,我转过头冲他们挥手,我知道柯辰也会看见。我笑得很用力,我怕隔得太远他们看不见我的笑容。
       坐上飞机,望着窗外。一件件往事从云层中浮现出来,如梦似幻。那些我努力想忘记的,或者以为已经忘记的点滴在云层中复苏,不停地向我招手。
       我打开临走时猪八戒交给我的信封,几张漫画掉出来。柯辰把故事连载完了。漫画的结尾是胡萝卜离开了那个叫“菜筐”的星球。菠菜希望他深爱的胡萝卜能幸福。
       恍惚中,我拿着漫画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和柯辰还在一起,我们俩手拉手走进一个大楼。里边一切都是白色的,仔细一看,是个医院。我们走到病房去看病人。床上躺着一个穿纯白衣服的人,我和柯辰都不认识,但我们分明又是去探望他的。那人瘦而清秀,表情哀婉。我们走到他床前,他慈爱地看着我们,伸出两只手,分别拉住我们。然后,那人就死了。我和柯辰趴在他床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几个护士把那人推走。我和柯辰出了医院就分了手,一人朝一个方向走去。……
       醒来时,我忽然忍不住哭出声音。
       我知道梦里死去的那个人是我们的爱情和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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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6:56 | 只看该作者
我们都走了以后,屋里就沈眉和陈睿两个人了,罗米基本都在家住。沈眉给我发信息说我们都走了她觉得无比寂寞,陈睿一天和她也就说三句话。我安慰她说,花六人间的住宿费能住上标准间,应该知足了。
       不久以后,我在电视上看见陈睿花枝招展的样子主持一档时尚类的节目。看来,她的话都说在镜头前了,回到宿舍也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大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小悠会是我们屋里事业发展最好的,没想到我看人并不那么准。我太过注重硬件却忽略了软件。我以为陈睿这样外表一般性格内向的人其实并不太适合这个职业,没想到我们宿舍只有她在这时如鱼得水。她会抓住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瞬间从沉默变得活泼。就像王老师说的那样,“平常不说话都无所谓,见到话筒和镜头就要像打了吗啡那么兴奋。不让你出镜,你就浑身不自在”。
       沈眉说陈睿的实习是她那个烧烤店的男朋友帮着联系的,我们都觉得爱情和事业有这样的结合是件难得的事情。看来那个长相稍差的男朋友还是有着突出的实用功能的。
       时间飞速地流逝,疲劳的实习生活中,我们转眼感受到了又一年的春光。再次相聚的时候,我们觉得大家都有明显的变化,但又说不出具体变在哪里。有人已经确定了工作单位,有人还在交涉与等待当中,一些东西快要结束,一些事情即将开始。
       我们陆续回到学校,论文答辩,落实单位,具体庞杂的事物把我们弄得像被迫旋转的陀螺。大部分人依然打算留在北京,有些同学放弃了地方台台柱的位置,在北京每天直播凌晨的新闻。有些老师说我们目光短浅,想不开。可我们觉得这是年轻人特有的执著,更因为我做不到这一点,我把它看成一种理想主义的拼搏。留在北京的,几乎没几个能迅速施展自己的抱负,大家现在能做也必须做的是卧薪尝胆。当年的踌躇满志和豪气干云被如今的默默耕耘所取代。我想这未必是一件坏事,一个刚刚从大学校园走出的孩子能有多少阅历和见识呢!我们需要从最基层做起,把在学校学的知识慢慢消化,再和自己实践的东西结合,耐心地等待成熟。一个老师安慰大家,说虽然现在大家刚刚走上岗位,可能做一些自己以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但其实这是一种积累,是在为厚积薄发做准备。她说她相信十年以后的话语权是属于我们的。我听了这话,忽然有点害怕。十年,多么漫长的时间。一个人要做上自己喜欢的事,要被认同,真的要那么久吗?
       论文答辩不久,就照毕业照了。大家站在主楼前,对着镜头不停地笑,连长了四环素牙的同学也不惜暴露自己的缺陷。快门按完之后,不少人哭了。那听不清楚的“咔嚓”一声后,我们的大学生活就静止在一张照片里了。一张照片证明着我们曾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从此我们将各奔东西,怎么也回不到照片里去了。四年前的九月,李雷老师开第一次班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恍惚间就经历了那么多春去秋来。几个月以后,会有一批满怀希望的孩子住进我们搬出的宿舍,而我们将带着在这里被插上的翅膀飞向更高远的地方。从此,这些每天一起上课吃饭的同学将告别彼此,告别这个地方,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称为回忆。
       几乎每个晚上,大家都凑在一起吃饭。宿舍、小课组、好朋友、班级,各种形式的聚会上,我们几句话就开始大笑大哭。常常是说些高兴的事,大家一起手舞足蹈,笑得满地找牙。然后忽然发现再想这样凑在一起不容易了,就有人笑中带哭,哭中带笑。再然后这种混合的表情就会像传染病一样蔓延,每一个人都会掉下心情复杂的眼泪。最后的情景一般是大家抱头痛哭又破涕为笑再相对欷,我们像情绪转换迅速的演员,为这个分别展示出了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黄昏的时候,我们常常到校园里走走。这个不大的校园,并校以后也算不上气派。五号楼下边最婆娑的柳树,研究生公寓外爬了满墙的藤蔓,播音系灰灰的小楼,宿舍楼下不算干净却生意不断的煎饼摊儿,东西便宜治安不好的西街,这些都将和我们未来的生活拉开不可逾越的距离。我们可以回来看老师,看学校,可那时我们要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探访。这里还会有学生像我们从前一样渴望毕业,他们不知道时光会很快叫他们如愿,他们会以为岁月悠长。只有他们到了我们这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多么眷恋那些自以为郁闷的欢乐时光,他们才知道成熟的另一种说法是衰老,代价是世故、奔忙和看见许多残酷的真相。我忽然想要找一种药,吃了它人的过去就会变得模糊。我想忘掉这里,忘掉这里的美好,就不会在将来失意时拿这段时光作比较,不会在紧迫的未来中怀恋这里的闲散,不会在以后面对的冷漠中追念这里的温暖。想起《东邪西毒》里那种叫“醉生梦死”的酒,觉得那东西很好,喝了它,我们将摆脱掉对这里的眷恋,轻装奔向未来。
       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我们闲或者忙都改变不了时间的进程。夕平心情平静地等待研究生班开学,搬去那个A大传奇的老公寓;小悠凭借优秀的条件毫不费力地成为自己家乡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基本算是衣锦还乡;罗米无奈地到北京台编稿子,人家的理由是暂时不缺主持人,想来就先做幕后;沈眉没进去电视台又不想离开北京,无奈地在公司打工;我已经通过了语言的考试,联系好了学校,等待我的将是继续的学习;曾经最不被看好的陈睿在黄金时间频频出镜,穿衣打扮也已脱离了我们这个阶层。曾经一起不务正业的六个人很快要走向自己的正业。很多个晚上,我们彻夜不睡,有时相对无言,有时夸张地叫喊。叫喊的时候,对面大三大二的宿舍会传来抗议的声音,我们不管不顾,我们嫉妒他们比我们幸福。
       比目鱼要沈眉跟他回西北老家,沈眉思前想后拒绝了。沈眉说空间的距离不能隔开深厚的感情。比目鱼说你别吟诗了,不跟我走就分手吧。沈眉无言。这是个风流云散集体分手的季节。许多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理智地选择分开,很多曾经被看好的祝英台依然嫁给了马文才。许多事情被分配这个现实的事情撕扯得面目全非。少数一定要坚守爱情的人,就要在事业上做出牺牲。很多个愿望在头脑中纠缠形成难解的矛盾,我们开始面临很多选择和放弃。我忽然开始不喜欢我的眼睛,因为这一段,它让我看到了太多痛苦的分离。比较轰动的是我们班一个从大一就喜欢小悠的男生,一往情深地去了小悠的家乡工作。我希望他四年的付出能有个让人微笑的结果,小悠的伤或许将被他彻底地治好。走时,那男生跟我说,他会像牲口那样的卖命干活,追上小悠,给她富足的生活。
       罗米和林也都留在这儿,别人痛苦分别时两人还是如常约会。罗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是相爱的,但感情的事,谁知道明天呢!爱情是太纯粹、太惟恐天下不乱的东西,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淋。常常在我们以为自己已经驾驭了爱情、风调雨顺的时候,遭遇飞沙走石,被爱情杀人不见血地伤害。大一时那些纯情任性的喜欢白马王子的我们,已经在世事的沉浮中羞涩地离开,现在的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却不敢把赌注压在一个人身上。
       夕平顺利考研之后就开始无所事事,已经一门心思地打刘丁的主意。那人已经回家工作了,我觉得他俩机会更小了。倒是也留在A大读研的宋思或许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像夕平想刘丁一样,在学校里转的时候,我会经常想起柯辰。我们的关系已经明确地了断,可我的心一直和他藕断丝连。不,不是藕断丝连,是藕都没有断!这校园里每一寸土地几乎都留下了我俩一起走过的脚印。现在,就像脚印被覆盖被擦去了一样,我们的爱也消散在这校园里了。很快我将离开这个学校,离开和柯辰在同一个院墙里呼吸的日子。我将躲得远远的,不和他有着一样的时间,不和他说一样的语言,不和他使用一样的餐具。我需要多呼吸一些这里的空气,不一定哪一阵风曾经吹拂过柯辰的头发呢。我要把这样的空气储存起来带到英国去,像骆驼在沙漠中一样,靠这些囤积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如此看来,一切都还得意的只有陈睿一个,她标本一样表情匮乏的脸如今显得那么沉着。我们都把自己泡在离别情绪中的时候,她已经春风得意地为离开这里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仿佛十年磨了一剑,终于要出山了。这个入学时目光闪烁的女孩,如今已修炼得气定神闲。那些为离别而频繁的聚会她很少参加,参加了也是心猿意马。我们在告别校园生活的时候,她的新世界已经构建得差不多了。她说她要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我们说希望她的爱情也能长久,她只是表情奇怪地笑笑。她说她发现那胖子并不适合她,但对她是真心实意的,还能在其他方面帮助她。她说胖子是双颜色和样式都不被她喜欢的鞋,好在穿着还算省力,或许还能助她平步青云。
       “那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我想起她当初与那胖子的一见钟情。
       “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变化挺快的。当初可能是真的喜欢他,但我对任何人的感情都不那么长久。我从小到大始终喜欢的就是吃喝玩乐。所以我要好好努力,趁年轻边吃喝玩乐边奠定以后吃喝玩乐的物质基础。”她眼中透露出一种和信念相联系的凛然目光,好像她说的事情是为真理献身一样。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萌生出的这种想法,觉得她似乎是个想让真理为她献身的人。初恋跟二婚一样凑合,挺没意思的。不过,反过来想,又觉得她活得很直接,很直奔主题。不像我,整天有各种各样的困惑和迷茫,虽然坚信的东西始终不变,但实现目标的途径和过程在我的反复思考中左右摇摆。我的头脑几乎成了我行动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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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6:24 | 只看该作者
“我说你就别那么追求完美了,你俩都痛苦,不如就和好算了。”他劝我。
       “我也想,可是我真的无法面对他。”
       “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勾引勾引你,咱俩也暧昧一段,你心理就平衡了。”他倒是想得开。
       “别逗了,跟你咨询留学的事,你倒聊起恋爱的事来了。”我要在猪八戒开始胡扯之前把他拉回到我要说的事情上,要不他的话匣子一打开,一头牛都拉不回来。
       “放心,我帮你搜集信息和资料。你先开始复习吧。再劝你一次啊,考虑清楚!”他一副家长的口吻,不愧是曾经做过全班同学爸爸的人啊。
       余下的日子,我越来越坚定出去读书的决心,开始复习起英语来。有时候静下来,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要不是经历了分手,依我懒惰的个性,一定不会要到语言不通、没有亲人的地方躲藏自己的惆怅。
       和我一起复习的还有沈眉,她不是要出国,她四级还没过。要是大四再不拿到四级证书,学位证该拿不到手了。何勇浩在这儿的时候,沈眉的英语还挺不错,听着跟个没什么文化的海外侨胞差不多。大一那次四级考试,她就打了五十五分,按说大二一使劲就过了。可何勇浩一走,她好像跟外语都结下了仇,无论韩语英语,平时不看,考试也不重视,硬是把基础不错的英语给荒废了。如今,再不重视她就得付出学位证的代价,她自然不能像以前那么洒脱不拘了。很多时候,我俩坐在自习室里,各自咬牙切齿地复习着。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从鬼故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对英文走火入魔。我俩经常躺在床上讨论英文,把我们宿舍一贯以感情问题为中心的卧谈话题搅和得充满学术气息。小悠和罗米经常抱怨说我俩是假洋鬼子。没办法,谁让这英文是我们必不可少的敲门砖呢。
       看外语的闲暇,沈眉还是到处奔波,我则清闲地在宿舍玩电脑游戏。我迷上一个叫做“连连看”的小游戏。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要在众多不规则排列的各种动物图案中,把三条直线以内相同图案的消掉,直至全部消掉。乍看去,那游戏眼花缭乱,让人怀疑面对的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开始,宿舍里人对我迷恋这样一个低幼的游戏十分鄙夷,没几天她们坐在我旁边指手画脚甚至很不礼貌地抢电脑了。经常出现的情景是,几个人挤在我床上,边玩边毫无理由地大喊大叫。在这个考验眼神和耐力的游戏中,我们的眼神得到了不小的提高,耐性却越来越差。我们过关的时间越来越短,叫嚣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一玩这个游戏,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泼妇,在陷入僵局的时候都对屏幕粗鲁地喊叫。一次,我们竟然从晚上十点玩到午夜三点,几个人围在一张床上,指指戳戳,又挤又闹。要不是陈睿提醒我们三点了还是睡一会儿吧,我们可能会战斗到天亮。那情景,绝对是这里的黎明闹哄哄。等我们终于关了电脑散开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快变成兵马俑了。后来,罗米跟林也说了那天的事情,林也只给了两个字的评价:白痴。想想也是,一个无比简单的游戏,竟让我们全宿舍痴迷了一个月的时间,玩得通宵达旦。估计是我们太疲劳、太无聊了,需要找个出口发泄一下。面对这个游戏,我们可以不用装孙子了。我们的叫骂没有回应,我们的兴奋无以复加。
       真正实习的日子就要到了,就是说学校停课,把整块的时间让给大家实习。每一届学生经历了这一段就算是准毕业生了。系里介绍我们去一些电台、电视台,如果有人不满意,也可以拿着学校的介绍信自谋生路。这时候大部分人愿意留在北京,因为大家想毕业也留下就此扎根。老师常常劝大家都分散开,不要无形中自相残杀,可这种劝说起到的效果总是微乎其微。A大的学生,大都喜欢北京,这已经成了年深日久的习惯。实习的时候,也没人愿意曲线救国。
       北京实习的机会很多,用人单位十分喜欢使用实习生。因为实习生都希望给他们留下良好的印象,会拼了命地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中间得到实惠最多的是单位。然后,到真正分配的时候,他们只要说一句“对不起,我们暂时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就把我们拒绝得无话可说了。
       以前有个师哥说过,实习可以多走几个地方,把自己有意向的电视台都走一遍。万一哪个还有点人性兴许就留下了。要是给一个地方作牛作马,到最后被人家一脚踢开,到时候后悔的还是我们自己。
       小悠去了上海,她说那里的商店比北京的好,对留在这里争名夺利没兴趣。宿舍里其他人都暂时留在北京,我准备找个清闲点的地方干一阵子,然后回家复习外语去。我把这个打算告诉我妈的时候,她显然是有些失落的,我听她在电话那边轻微的叹气。我说:“妈,反正我铁了心要留学了,实习对我也不主要啊!”
       “那你万一出不去呢?”我妈想事情总是做最坏的打算,也不知她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因为有了我这个做事先决定再考虑的女儿,她才不得不如此的。
       “出不去我就回家躺着去,直到能出去为止。”我开始耍赖。我知道这着在我妈那儿屡试不爽。小学,有无数铅笔还想要新的时候用这着儿;初中,有无数裙子还想要新的时用这着儿;高中,和柯辰一起逃课看电影被老师告状时用的也是这着儿。我的特长就是在我妈面前胡搅蛮缠地装可怜。我妈还真对付不了我这着儿。
       “那就回来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妈说这话时,我爸在电话那边喊了句:“不实习了,挺累的,现在就回来!”我跟我爸都不用使什么着数,他比我妈心软多了。我妈给我买个裙子还总数落我衣服太多买了不穿。我只要表情犹豫又不舍地问我爸一句:“爸爸,你说红的好看还是黑的好看啊?”我爸一般都会说:“两个都买!”
       我一想,我妈我爸也岁数不小了,还整天为我操心也的确不容易。所以我打算兢兢业业地实习,让他们也欣慰欣慰,我何碧碧也是很有能力的!
       几经周折,我跟一家制作公司接上了头。他们让我录儿童节目,几期之后,他们感觉挺好,要跟我签约。好像是前面几个主持人都把他们这里当跳板,录几期就走了,让他们总是为临时换人而挠头。现在,他们多了个心眼,要和我签订一个半年的合同。
       我对儿童节目没什么兴趣,咧着大嘴用嗓子眼说话虽然简单,但实在无趣。我不想长期在这儿装儿童,却又怕不签合同他们会不愿意,于是,我问了江老师。她说要我慎重。因为这一段时间对我们非常关键,如果我被哪个电视台选中,这份合同很可能会牵绊我。我把江老师的话复述给公司的编导,他们倒是很善解人意,说只要我决定离开时就告诉他们,别走之前才说让他们措手不及就行。我听了这话,心安理得地继续在电视里装可爱。有一次,他们找来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和我一起录节目,其中一个挺丑的小姑娘表现欲比我还强,想尽各种办法往镜头里凑,一拍别人她就很不高兴。我脸上粉饰着对她的欣赏,心里想着现在孩子怎么这么早熟,手上控制着自己想给她两拳的欲望。
       一个半月以后,我录了六期节目,和那些通情达理的编导依依惜别。我做事还挺周到的,我把罗米介绍去了,反正她实习的地方也不忙,兼着这个不成问题。那些编导对罗米很满意,这个是我早就知道的。我们播音系的,科班出身,装嫩还不是易如反掌!
       已经是冬天了,我打算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回家休养生息。名义上是回家里的电视台实习,其实就是做个小栏目,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学习外语。
       走之前,正赶上大二师弟师妹的汇报演出,决定去看看。坐在礼堂里,想起大一时兴致勃勃地看各种演出,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在我看来,演出不算精彩,很多地方是那么稚嫩。看着那些风风火火台上台下的学生,想起我们大二汇报演出的日子。我们组一个女生说,她大学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我们组排练话剧那时候。我们常常在播音系的阶梯教室里,吃着盒饭,演我们原创的那些疯子。有时,王老师会来,他基本不说什么,只是两手插兜的站在那儿,看我们装疯卖傻。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啊!
       我坐在礼堂后排的角落里,想我们在这个礼堂留下的泪水和汗水。台上一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喊叫,有外系的观众嘲讽地笑了。我看不清台上那女孩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很投入。她的专业的确不足够好,可时间还来得及,她还可以用两年的时间来提高。我坐在台下,忽然羡慕她,即使专业不好,即使演出有人嘲笑,可大二这个年级多么美好啊!
       我回家的时候,夕平也打算回家了。她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要考研,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潜下心来的环境。这里的人每天都太劳碌奔忙,她看了会觉得心烦意乱。她说她爸妈都希望她能读到博士,这次的考试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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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5:43 | 只看该作者
“那好吧。”陈睿说完进去了。
       我和夕平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古怪。她不是说不来吗?
       “她没说要来吧?”夕平问我。
       “是啊。她当时说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啊!”我说。
       “也真巧,还遇到了。”
       “挺有意思的。”我头脑里忽然浮现出的词是老奸巨滑。
       自从知道了陈睿以前肥胖的经历,我们对她的过去都充满了同情,也都挺佩服她的韧性。今天的相遇,忽然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因为曾经被排斥、歧视的经历,她把世界想像得太尔虞我诈,把自己的内心包裹得太严密,试镜也不愿意别人知道吧。以前听师姐说过,会有人喜欢自己偷偷摸摸出来找机会,不愿意被别人知道,今天还真遇到了,很多人的心像命运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我和夕平漫无目的地在国贸里转悠,这里的东西都精致而昂贵,很容易勾起人们对物质的欲望。我们在一家家店铺外经过,觉得没有进去看的必要。两个发型凌乱、妆面都花了的年轻女孩,有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粗线条和慢节奏。走累了,我俩坐在环形的休息区上,看周围的人群。
       “这里的人都挺有钱的。”夕平说。
       “废话。”
       “除了咱俩。”她补充道。
       “这倒是。”我说。
       然后我们就坐在那儿,小声地议论走过来的人。
       “你看,她裙子挺好看的,一定不便宜,不过腿挺粗!”“那个手机就是我说的那个,新上市的,五千多,有点贵!”“你看那女的,趾高气扬的。”在这样的对话中,我们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都比我俩富有。那些人匆匆从我们面前走过,多半都气宇轩昂。物质的富有多么容易给人带来精神的自信啊!
       我们看得无聊决定离开,回去的路上,我们发现地铁里的人和我们差不多,不那么夸张地有钱。
       “等我有钱了,把国贸买下来。你到那儿随便挑,别跟我客气!”夕平慷慨地说。
       “放心,我带着卡车去,给你搬空!”我也进入了一种瞬间变成暴发户的情绪。
       “到时候,咱们就标新立异。穿五块钱一双的塑料凉鞋,带一脚钻戒。看谁敢说个不字!”夕平的话逗得我狂笑不止。
       这是我们在地铁上最后的对话。整个两个以为自己即将得志的小人。
       这时候的课已经不多了,很少有人能坚持把课上全,每个人都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奔波。有试镜的机会老师会通知大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安心地坐在课堂里。我们还要自己寻觅机会,千方百计地寻觅。很多时候,我们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待在课堂里,脸上是前途未卜的表情。
       林也给一家公司打工,总是为了锻炼和生计,录一些污七八糟的东西;陈睿开始神出鬼没,嘴上平静得漏不出一点破绽,心里却思考各种深奥的问题;小悠依然潇洒,她始终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心情平和地不去争取什么;夕平开始复习考研,也算是孜孜不倦了,估计她将成为往泰斗方向发展的人物;罗米跟一家制作公司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从大三开始就一直给他们录节目,也算有着稳定的收入;我和沈眉给一家制作公司录鬼故事,弄得我一天神经紧绷,疑神疑鬼的。那些吓人的场面常常在我头脑中情景再现,弄得精神都快错乱了。不仅如此,给我们录音的录音师也得了后遗症,他说一听到我和沈眉的声音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工作实践,和我大一想像的有很大的出入,那时候我以为我们都会到电视台为人民服务呢。其实,我们班也有不少男生在电视台实习,他们的遭遇还不如我们呢。他们被当成廉价劳动力不停地使唤,得到并不很多的报酬和正式员工的不屑。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谁也不敢惹,我们是学生,我们想到那里工作。
       一次,我和沈眉录完音,和那个录音师一起吃饭。那录音师说,他们公司特别黑,迟到一分钟也要扣工资,还没个下限。各种各样的规矩都和工资联系在一起,稍有闪失,就又被扣钱了。上个月下来,他拿到了九十块钱的工资。他打算不干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他们公司对我和沈眉还算仁厚,没像压榨他那么压榨我们,我们录一天怎么也比九十多!最后,那录音师总结出一句经验。他说,要想在这个圈子吃得开,首先要学会装孙子。很多时候,都是外行指导内行,除了忍气吞声就是拍屁股走人!这和我爸一直教育我的要广结善缘也比较接近。只是,年轻人都希望个性张扬点,尤其是我,柯辰以前常说我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一想自己当初虽然不是为了实现什么人生理想来的A大,但也总不是为了当孙子来的吧,心里生出许多气愤。不过再仔细想想,干什么都一样,一个刚步入社会跟别人抢地盘的大学生,再不谦卑点,谁买你账啊!
       在那个录音师离开不久,我也厌倦了在那里装神弄鬼,不再去了。本来我去那儿打工的目的就是把工作经验写在简历上,以让用人单位来挑人的时候知道我是装过孙子的。沈眉觉得没找到其他地方还在那儿坚持,我不够仁义地让她自己在那儿装鬼了。反正正式实习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可不愿意再去找什么机会,自讨苦吃。
       我和夕平、小悠整天与世无争地待在宿舍里。我和小悠总是用大好的时光缅怀我们逝去的爱情,夕平总是期待她还没开始的与刘丁的恋爱。如此紧张的毕业时间,还有我们这样不顾正业的人,着实让人心惊。
       我喜欢把时间都花费在校园里,不像大一大二那样喜欢到外边看世界的精彩。或许和我快要离开学校了有关。本来,我是打算读研的,听说本校本专业会相对容易一些,我打算读播音系的研究生。学什么对我都不重要,我留恋的是学生这个身份。留在这里再待三年,可以陪伴柯辰的大四,可以看见我默默欣赏的王老师,还可以和夕平继续朝夕相处。和柯辰分开以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打算参加研究生考试了。我开始害怕继续待在这儿,继续和柯辰偶遇。既然无法像以前一样,顺理成章地挽着他的手,我也不愿被那些多少有些尴尬的偶然相逢,提醒我们的关系只是校友而已。我想离开这里,避免这种咫尺天涯的折磨,到一个我想不起柯辰,至少想起了也没人会发现的地方。或许去国外吧。
       猪八戒好像也打算去国外读书,他是为读书而生的。对他来说,打高分就像眨眼那样简单。他获得了保研的资格,可是他想到美国读书,他觉得那里的教育跟国内的不同,会让他大开眼界的。我猜想他的穿衣风格也会让美国人民很长见识的,他们或许会以为中国的年轻人都这么朋克的。我想我或许去英国,比去美国容易些,一年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我的英语水平到国外基本就是个哑巴,到了那儿,我需要不停地抛下一切地学习才能跟得上,会有很多的不适应。这些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一个陌生的环境来沉淀我的痛苦。我不愿所有的心思都郁结在失去柯辰这件事上。我需要一段艰苦的奋斗来强韧我的精神,以舒缓我的忧伤。 我打电话告诉猪八戒我要去英国留学的时候,他在那边沉默了。
       很长时间,他问我:“决定了?”
       “差不多吧。一定要考上!”我装得跟去虔诚追求知识一样。
       “你们这个专业,没必要出去。回来或许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倒是挺了解形势的。 “无所谓啊,反正现在也没我的位置。”我笑着说。
       “跟柯辰有关系吧?”他压低了声音问,好像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应该有点吧。”我无法欺骗猪八戒,他是与柯辰情同手足,跟我也是能同难共荣的朋友,自然知道我和柯辰以前两情缱绻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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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5:17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大四(下)
       减肥以上当告终之后,我和小悠成了罗米嘲笑的对象。
       “你俩缺乏社会经验被骗了基本属于活该。被骗以后没有维权意识更是无形中助纣为虐,帮助了美容院继续坑害其他想瘦的人。”罗米如是说。
       我求她不要在我伤口上撒盐,替天行道的事就留给她办了。
       “要是你真咽不下这口气就让林也去把那美容院老窝端了!”
       “大姐,你饶了我俩吧。我俩花那么多钱没瘦就够倒霉的了,你还想让男生都知道啊!那太丢人了。”小悠说。
       “再说林也去了也未必能有用。她们肯定说林也是她们见过最英俊的男的。闹不好,林也被糖衣炮弹击中,也交钱减肥了!”我说。
       “得了吧!林也可不是傻冒!”罗米鄙夷地看着我说。
       我和小悠只能默默无语两眼泪地对视了。
       “告诉你们,一定要维权,好歹咱以后也是干电视的。不能叫这些奸商给欺负了!”罗米在床上高喊她的维权口号。这方面她倒不是说大话,身体力行的能力也十分让人钦佩。前几天,她在公共汽车上把裤子刮了个洞,硬是让售票员赔了她一百块钱。我们都夸她神勇,她还很不高兴地说自己裤子值三百多,没全额赔是自己倒霉呢。
       那天,她坐公共汽车去朋友家玩。刚上车买了票,还没站稳,汽车就开了。司机的技术可能也不太好,车晃悠了一下,罗米没站稳就撞在了一个坐位旁边。刚撞上,罗米就听见布被撕碎的声音。回头一看,自己的牛仔裤被刮了个大口子。她两眼冒火地冲向售票员。售票员说可以把车费退给她。
       “你答对要饭的呢?我这裤子三百多,刚买了没几天!”罗米说。
       “那怎么办啊?你自己没站稳。”售票员显然不知道罗米是个厉害的角色。
       “好,我不跟你说。你等着。”
       罗米说完找了个空座坐下,想该到哪里去讨公道。她忽然看见汽车上贴着一个监督电话,好像是专管售票员是否给乘客票据的。罗米也没管那么多,掏出手机拨出了号码。那边听完她叙述情况后说可以赔十块钱。罗米气得暴跳如雷。
       “我告诉你,这事的责任全赖你们。如果司机起车起得稳点,我就不可能站不稳。好,就算是我自己没把住,没站稳。你们汽车作为公共设施也太不注意了吧!坐位旁边那么明显一个钉子就应该修好,或者拿布包上。如果你们及时修补好的话,我就是撞在那儿,也不可能把裤子刮坏!你要是想息事宁人,就必须对我有个合理的交代!”罗米的控诉显然有着严密的逻辑。
       那边人想了想说,他们也实在不容易,拉一趟也赚不了多少钱。答应赔她五十块钱。
       罗米看对方也有点可怜,但觉得五十也实在太少,就说:“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要了,一百得了。我告诉你,我这裤子三百二十八,你要是不信,我把发票给你看看!”
       那边肯定也听出了罗米不是好惹的,就乖乖让售票员付钱了。
       我们都夸罗米头脑够冷静的时候,她还装模作样地说:“一般吧,打了十多分钟电话忘了跟他们要手机费了!”那样子就是个典型的刁民。
       别看罗米维护自己合法权益时不依不饶的,试镜的时候还真能装得温柔乖巧,收放自如。有导演来挑人的时候,她总能表现得很得体,用任人宰割的样子伪装她飞扬跋扈的本质。我就不行,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已经装得跟小绵羊一样温柔大方了,却还是让人觉得阴阳怪气。估计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屈不能伸,又臭又硬的。相对于那些直接的面试,我更喜欢发简历的方式。我觉得把自己的经历和照片发过去先让人看看,总比直接见面自己告诉他们强。
       我们宿舍楼下的公告牌上常常有人张贴招聘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其他各种形式的兼职,招主持人的很少。我们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基本都目不斜视,只有谨慎的沈眉每次经过都会停下来。她怕错过了什么停电停水的信息。这一天,她竟然看到了一个招主持人的信息。她回来的时候,叫嚷着被她看到的好消息。
       “有个电视台招新闻播音员,月薪一千美金。”她眉飞色舞地说。
       “真假啊?”我虽然数学不怎么好,但也能很快反应出一千美金是多少人民币。
       “没别的要求吗?”夕平问。
       “没有啊,上边的一块被人撕掉了。”沈眉说。
       “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哪有那好事啊!”陈睿保持着她一贯的冷静。
       “试试呗。反正就往他们邮箱里发个简历就行!”沈眉的话比较有道理。
       小悠在屡次试镜得不到回音后对这些已经兴趣索然,再说她本来就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根本不急着打工。罗米挺讨厌新闻播音的,对这工作也没兴趣。最后,只有沈眉、夕平和我打算再碰碰运气。
       我们发了简历以后,就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了回音。是一个男的来的电话,让我和夕平去现代城试镜,沈眉被安排在第二天。
       一想到那笔诱人的工资,我和夕平还是化了点妆。可没想到,上午还好好的天,忽然开始刮起了大风。迎着漫天的尘土,我和夕平上了开往现代城的地铁。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电话里那男的提到的地方。进去后,打电话那人居然都没掩饰一下见到我俩的失望。我想到我们被大风吹得混合着沙子和粉的脸,倒有几分理解那人的心情。那人面白无须,长得还算顺眼,手脖子上带了几串很流行的水晶手链。由于手链多而粗,让我觉得他有点轻佻。
       “你们俩怎么看起来这么小啊!我们想要二十五到二十八岁的。”那人说。
       “哦,那你们应该写到招聘信息上啊!”我听他的话忽然来了一股火。
       “可能是忘了写了。”
       就算他忘了写,我们在简历里都写了自己的年龄,他何苦要折腾我们来呢!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节目是泰国一家电视台投资的,在泰国播放的华语新闻。要求主持人有大部分时间在泰国工作。”那人说了些本应在招聘信息上写明的东西。
       “那不行,我们还是在读的学生。这些好像招聘信息上都没写吧?”我小心地问。
       “哦,写了要到泰国工作,只是没强调长期,可能是当时太仓促没来得及。”他回答。 我心想沈眉真是笨,她没看到的正是最关键的部分。我们见情况完全和想像的不一样就客气地起身告辞,那人也客气地起身相送。一场滑稽的试镜不用试就结束了。正出门的瞬间,发生了更戏剧的事情——陈睿正从电梯间向这边走来。妆面干净整洁,头发纹丝未乱,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估计是她男朋友送她来的。
       “来试镜啊?”我说话的瞬间她才看到我。
       “是啊。”她轻声说,脸一下通红。
       “我们刚结束。”夕平不疼不痒地来了句。
       “要不你们等我一会儿,一起回去吧。他车在楼下呢!”陈睿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不了,我们去对面国贸逛逛!”这听起来像个推托的借口,实际上还真是我们出发前就定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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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4:51 | 只看该作者
“哦,我来的时候以为体重会直线掉呢。”我说。
       “这个啊,不一定。有些人对我们仪器的适应力好,体重也会掉一些。你要是想减体重,你就别做这个,做塑形。塑形的效果非常好,既可以减围度又可以减体重。一次塑形相当于五次你做的这个。还有明星到我们店做过呢!”那人第一次跟我说了这么多话。
       “多少钱啊,塑形?”我问。
       “三千。”她说。
       “挺贵的。”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忽然对我这样热情,心想你还是留着自己做吧。
       “我跟你说,不要觉得贵。那个塑形能强调出你的身形……”她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塑形的优秀事迹,车轱辘话绕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我考虑考虑吧!”我虽然心里打定主意不做了却没敢直接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她。
       接下去的几次,我一去,这个人都要把这些话和我磨叨几遍。我怀疑她是个机器人被装了只会说这几句话的程序。她要真是个机器人,我很想一拳把她打倒,可她好像是个人。七次以后,我和小悠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酷刑,不再把蒸和扎当成多么难以承受的痛苦。很多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一个包子,一件衣服,蒸吧!扎吧!我承受得住。这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我那七百块钱和来往这里的时间注定是被浪费了。我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体重,预感到了十次之后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美容院的人到时候自然会想到合理的解释来让我无言以对。反正她们当初的承诺也是围度,十次之后她们量几下,硬说围度小了,我也没办法。谁让当初我和小悠被忽悠得神智不清呢!
       该做第九次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我看着昏暗的天空再不想去遭那份罪了。
       “我不去了。”我对小悠说。
       “下雨了,不去。”她回答。
       “我以后也不去了。肯定没用。”我说。
       “我去那儿都快去吐了。一辈子都不想去了。要是在那儿能瘦,天都绿了!可是我还想看看十次之后她们有什么解释。”
       “肯定说咱俩比去的时候漂亮多了,形体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然后胡乱量一下,就说围度小了呗!”我说话的时候简直能想像出她们貌似温柔以柔克刚的样子。
       “也是。不去了,再不去了。”小悠说。
       “不去。就让她们看看,咱俩不仅仅是她们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还是最潇洒的!”说完我俩很阿Q地笑了。估计美容院那帮八面玲珑的家伙还在那儿边笑话俩傻子边数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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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4:29 | 只看该作者
每每那些来选主持人的家伙对我们的外貌评头论足的时候,我都想拿一面镜子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吹毛求疵的资格。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一脸堆笑地附和他们,好像我乐于让自己的脸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
       我和柯辰的事情已经风平浪静,偶然在学校里相见,我们会微笑地点头。至于彼此的目光到底有多深邃,那是不需要考虑也考虑不明白的问题。我想,我依然是难过,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这种难过。可是我还是经常笑,既然自己不开心就尽力让周围的人开心吧。我按时吃饭、睡觉,没有像很多失恋的人那样坐卧不安。面对食物和床的时候,我更能感到生活的本质,这些不使我反感,反而让我觉得安全。我的心已经奄奄一息,我没有理由再作践我的胃。我胖了,在这个应该衣带渐宽的失恋季节,我没有饥而忘食,我饥不择食。这或许有些荒唐,我忧伤地胖了。
       胖是让我厌恶的,我始终觉得有苗条的身材才能有嶙峋、锐利的精神。胖总是和臃肿、放肆、不节制联系在一起。从前,我怎么吃都不胖,别人羡慕时,我总是开玩笑说我的体重休眠了,怎么吃都不会有变动。失去柯辰后,我开始长胖。爱情睡了,体重醒了。没有了柯辰很多事都跟着变了。
       我不像从前那样在乎自己的身材,觉得胖也没什么。可李雷老师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学生在这个时候自暴自弃。一天小课的间歇,大家围在露天的走廊里聊天。李雷老师忽然出现。大四了,大家不像大一的时候那么害怕他,见他来了也只是说声老师好便继续聊天。几个男生还和他勾肩搭背地说些不着四六的事情。他和那些男生说了几句,忽然把目光投向我,“天啊!何碧碧,你都变成这样了!”
       “我哪样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变成怪物史莱克了。
       “你自己还不知道啊?胖得吓人!”李雷老师的表情好像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猪。
       “没有吧,几斤而已。没你说那么吓人吧!”我实在是不喜欢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讥笑我的身材。
       “别说这些。给我快速减肥。”李雷老师严肃,好像他面对的真是一只顽固不化的猪。 我只能点头答应,我要是再争辩说自己还没胖到他说的那种程度,他可能要把我踢下楼去了。
       同学们见我垂头丧气的都安慰我,说我不胖。其实我也觉得李雷老师太挑剔了,我不过是从骨瘦如柴变得稍微有点人样,他就大惊小怪起来了。上了播音系,一切都不能直接用眼睛来看,要透过镜头来看了。因为可恶的镜头总是显得人胖,所以我们就要为这个恶势力亏待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弄得像根牙签一样,上镜就能变成筷子了。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生活里是鬼,上镜就是人了;生活里是人,上镜就是猪。”想想自己真挺悲哀,为了对得起观众,只能主动当鬼了!
       李雷老师可能是见我一意孤行无悔改之意,就又一次公开教育。一天中午,我和夕平、沈眉在学校旁边饭店吃饭,正大嚼米饭呢,李雷老师走了进来。我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却一脸愤怒地看着我。
       “你们怎么还吃这么多主食?”他问。
       “呵呵,呵呵。”我们以为笑就能逃过一劫。她俩倒是逃过了,我却成靶子了。
       “何碧碧,你看你那脸。都胖成什么样了?”
       “嘿嘿。”我觉得我要是真有他说那么胖,再这么一笑肯定挺朴实的。
       “你要是毕业想卖饭,你就吃吧!你既然选择了当主持人,就要为这个职业有所牺牲,你原来脸多小啊!赶紧瘦回原来那样!”
       说完,他跑回自己的桌上和他那伙人谈笑风生了,剩下我安慰自己受了刺激的自尊心。沈眉跟我一样高比我沉十斤,他不说,非盯住我不放,还安排我去卖饭,真是倒霉!我看要实在不行,毕业我就在宿舍门口摆个摊儿卖煎饼,到时候低年级的同学到我这买煎饼还要叫师姐呢,这备不住也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在我之后受到打击的还有小悠,李雷老师也毫不留情地说她不对自己负责,要她立即减肥。我们两个还有点自尊心的人只能惺猩相惜地研究减肥策略。饭不能少吃,少吃会失去人生的乐趣;运动懒得去做,再说也没有条件去做;减肥药不能吃,听说吃了要伤身体。我俩就琢磨着有什么捷径,比如念几句咒语或者有什么一次见效的东西。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纤体。叫起来挺拗口的,其实就是减肥。报纸上有很多这样的广告,写的都是不节食、不运动、不吃药、不反弹,周期减肥五至二十五公斤之类的承诺。好像只要到那些美容院,多胖的人都能瘦骨嶙峋地满意而归。我和小悠开始搜集印有这些广告的报纸,那兴奋劲不亚于为自己筹备婚礼。我们把那些报纸整理好,初步选出一些觉得还可以的,然后再打电话询问。有些太贵的,几千块钱才能见效;有些太便宜,二百块钱包瘦全身。我们打了一下午电话,最后选择了一个。理由有三:一,价格适中,七百块钱,十次,可以签约,无效退款;二,地点相对近;其他那些都在太繁华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三,美容院的生意还好,地点在比较高尚的住宅区,能交得起那里并不便宜的房租,应该有不浅的实力吧。
       广告上说,这个名字恶俗的美容院在环线地铁某站的不远处。我给那儿打电话时,接电话的小姐非常热情。她温柔的声音让我相信那是能把我变瘦的地方。她说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看一下她们的设备,还说三天之内她们的折扣活动会结束,七百的项目会变回原来的一千四。我和小悠一听,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价格再变得那么高,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交钱了。那小姐礼貌地催我们快点,因为机会有限,不能等我们太久。
       我把那张报纸带在身上,和小悠满怀希望地冲向了地铁站。八通线换一线再换环线,虽然直线距离不远的地方却要如此的南征北战。下了地铁,一直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经过了两个臭不可闻的公共厕所,才看见那标志着我们成功瘦身的大楼出现在前方。又绕了一大圈,我们终于满身疲惫到了那个美容院。
       一进屋,我们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事先约好了,她们空洞的眼神会让我怀疑她们要取走我的肾。在她们紧盯的目光中,我意识到她们的白大褂和医院大夫穿的有略微的不同,她们的衣服是手术式的——后系扣的。她们就那样盯了我俩一阵,然后劈头盖脸给我俩许多比盛赞还盛赞的夸奖,让我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偷着乐了一把。最中听的一句是:“你俩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两个人!”说话的人三十多岁,表情十分由衷。我觉得,就算她活到一百岁,再遇到些漂亮的,我和小悠在她的排行榜上也稳进前十了。夸完人之后,她们开始夸我们的衣服、包和鞋,最后把视线落在我俩的表上。大意也就是:我俩带的两块表是她们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两块表。我和小悠被忽悠得心花怒放。好在我们的表都还清醒,没有沾沾自喜地拒绝走秒。然后,我们在她们七嘴八舌的赞赏中签了约,交了钱,不好意思地告辞。从此,到这里减肥的日子就正式开始了。
       每次去之前,要给她们打电话约时间。我和小悠希望进程越快越好,争取在五一之前变成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第一次,心里很是好奇地走进了她们的减肥室。发了个钥匙后,她们要我们把衣服全脱光,只穿一个纸内裤。我俩跟战俘一样地照办了,她们在我俩身上游目骋怀了一阵后给我们量了围度,说十次之后围度会减小。然后让我们上仪器了,一个减肥机,一个融脂仓。先做哪个都无所谓,反正是我俩交叉进行。于是,小悠先进了融脂仓,我上了减肥机。一个人把小悠塞进那个方方的融脂仓,劈劈啪啪按了一堆键子就走了。另一个人把几个塑料的小片片抹上了点她所说的减肥膏,按在我肚子和大腿上就给我通电了。她设定了几个指数,说我承受不了就告诉她。她按了几下我就觉得身上好像有好多蚂蚁在咬,哀求她不要再增加了。她有点瞧不起地说我承受能力不行就走了。我觉得自己跟普罗米修斯似的,被悬挂在山崖上让秃鹫啃啮肝脏。比他稍好一点的是,我被啃啮的是大腿和肚子,算外伤,比他的内伤痛苦要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悠怀着瘦的希望在受刑。花钱买罪受还怀着良好的心情也实在是难得啊!等到我们第一道酷刑的时间结束,她已经满身汗水,我已经被扎得晕头转向。有个人进来给我们交换了刑具就又出去了,于是我开始被蒸,小悠开始被扎。终于把这一切煎熬完了的时候,我们的第一次减肥就算做完了。
       我们洗了澡离开的时候,她们又狂风骤雨般地夸了我们一顿,让我想起的一句俗话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悠以就要瘦了互相勉励着,又经过了那两个百米之外就让人能感应到的公共厕所。
       然后的日子,我们就这样往返于这里和学校之间,还经常以就要彻底瘦了为由暴饮暴食一顿。四次之后,我的体重不减反增。我问那个美容院给我上刑的人。她这样回答:“这很正常啊。我们主要减的是围度不是体重。我们通过局部瘦身改善你形体的比例,让该瘦的地方瘦。十次结束以后,你会觉得线条比从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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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3:41 |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也许不是必须分开,我们都不说什么,别人还会以为我们的爱是完美的。只是这好像是双华美的鞋,外表无懈可击却在里边有颗钉子,我的脚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孤独地疼痛,路越远就越严重。我没别的办法,只能把鞋子脱掉,放起来珍藏。
       柯辰,或许注定你会变成我心上的一根针,拔去了我会死,留在心上我会疼。就让我的心带着你跳动,在疼痛中铭记吧!
       回学校的火车上,我一个人,想起从前和柯辰一起坐车的经历,心情低落地面临新的学期。不过,我还是比自己想像得要坚强,我以为离了柯辰我会无法生存,而如今我虽心里难过却至少做到了强颜欢笑。
       回到宿舍的时候,小悠她们都说我气色不错,看来我掩饰自己的功夫还真是见长。她们问起柯辰的情况,我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分了。我不愿多说,她们也不会多问这种兰因絮果的事。她们没来得及收藏住的表情让我知道她们心里的惊异和关心。可我真的不想说,我和柯辰的事情太简单也太复杂,不是我能说清,也不是别人能轻易理解的。
       沈眉也心情低落,我为了表示自己分手后良好的心情,问:“怎么了?这么沉默。不会是和比目鱼也分了吧?”
       “没。彭其死了。”沈眉低声说。
       “彭其是谁啊?”我听着名字挺熟悉的,不过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那个癌症。”罗米说。她说完才意识到沈眉的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屋子陷入一种沉静,像是在哀悼那个伤害过沈眉的心理变态。一个被我们诅咒过的人真的死了,我们却都有些难过。毕竟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生命,人生的路走了一点点就到了尽头。再想起他对沈眉做的事情,我们一下子都恨不起来了。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了,他被多舛的命运剥夺了在这个世界上做事的资格,他的一切都失去了回旋的余地。我们为他难过。
       大四的开始,我和柯辰分手,彭其病死。一些爱和恨,在渐渐地消逝,死的死,伤的伤!我忽然开始相信命运,觉得或许真的没有人能超过它的限制。我们每天都自以为自由地旋转在自己难以看清的舞台上,却在每一个试图超越命运的瞬间被不动声色地打回原地。
       传说中,潘多拉打开盒子放出了灾祸、疾病、苦难等等很多坏东西,害怕的她急忙关闭了盒子,而留在里边的恰恰是希望。希望就隐匿在那个盒子里,被人们苦苦地追寻却总是确定不了方向。那么多时候,我们轻易地病、伤却总是不能同样轻易地找到希望。为希望虔诚了这么多年,我忽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哪些希望。忘掉柯辰的好,开始所谓崭新的生活?我不能。忘掉柯辰的不好,重新开始我们相依为命的爱情?我不想。努力推销自己找个好工作?我没兴趣。刻苦钻研留在这里读书?我没心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不要什么。我就这样做一个行尸走肉,跟在人群中,大概也还好。
       一场流星雨就要来了,我开始在头脑中搜索希望。电视剧里,许多人对流星许了难以实现的愿望,但最终都实现了。荧屏中障碍重重的男孩女孩只要在流星雨的夜晚真诚地许愿,他们的爱情也会得到流星的祝福。流星会在下滑的过程中睁开它美丽的眼睛,它能看见人心底的渴望。
       生活里希望的渺茫,让人们的心更靠近这些陨落的星。它们掉下来的瞬间有灼热的光芒,许多人在绝望中冰冷的意志被再次温热。它们离开天空去了哪里没人关心,人们只在乎那些被它们见证过的希望。我也一样,愿流星的光照亮我心里的暗,愿流星的热加温我心里的凉。我没有的愿望,却还是不会放过一次流星的集体陨落。毕竟作为人,宇宙中最渺小普通的人,看星星密集地滑落也不是一生有很多次的机会。
       那个夜晚,A大的公寓里几乎没人早睡,我们都在等待那场特殊的大雨。如果那晚有神灵经过公寓的房顶,他一定会看见那里升腾着各种斑斓的梦想。
       我们六个都站在阳台,等待着流星的出现。流星不像想像的那么密集,它们似乎不太团结,零星而无规律地出现。每出现一颗就有人叫喊,但必须一直抬头看着深不可测的夜空,因为有一下的分神,就错过了。常常是叫喊还没结束流星就已匆忙坠地了,我抬头看着黑暗的夜空,等待流星滑落的身影。忽然觉得,即使这样许愿,对人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等待时机,要凝视着黑暗的天空,等待那一个希望的瞬间匆忙默念那个准备已久的梦想。
       夕平说想让丁丁开心,沈眉想再瘦一点,罗米想不老和林也吵架,我一直在心中默念希望我和柯辰都能开心,能坦然面对彼此。我对每一颗流星都说了同样的话,如果它们中有一颗还算慈悲,或许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如果它们承载了太多梦想,难以让我全部如愿,帮我一半也好,那就让柯辰开心吧!
       我想起高三的时候,也有一次这样的流星雨。柯辰要我和他一起许愿,而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于是那天,柯辰站在我家楼下的操场上,我偷偷站在自己的窗前。北方冬天的夜晚,地上有未化的积雪,天上有落入凡间的星星,我们俩在隐约的月光下彼此招手,许下拥有彼此的愿望……再想起这些的时候,我遗憾没有和他一起站在操场,一起祈祷流星。是不是那个时候,我们就注定了要那样天各一方地彼此观望?我们的招手,是不是早在那时就凝固成了一种提前的告别?如今,流星依旧,而人物皆非。我们不再是毫无顾忌地相爱的我们,操场不再是那个在我们记忆里已是传奇的操场。我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大胆地跑去操场。如果当时我站在他身边,或许流星知道我们是一起的,是不能分开的。那么我们也会像电视里的男孩女孩一样,得到流星的祝福。
       想起这些,泪水开始在脸上静静流淌。这个夏天的末尾,我自己看流星。
       躺到床上,窗外依然有同学们兴奋的喊声。我发现手机上有未读信息的标志,显然是刚刚外边喊声太大,没有听见手机响。
       来自柯辰的信息。他说他在操场,心情复杂地许愿,希望我会开心。他说他很难过,这个操场看不见我的房间。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想拨通他的电话,听听那飘散在我梦里的声音,告诉他我也在看流星雨,我很想他。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说完这些后还能怎样,我能扑进他张开的怀抱再也不出来了吗?但我想我会努力地开心,既然我和柯辰都希望对方开心,我们就没必要一直沉沦在苦痛中。毕竟分开时我们还是相爱的,我们没有反目成仇,没有彼此记恨。我们只是不在一起了,其他的都没改变。我对他的牵挂和惦念将一直在他身边,我知道他也一样。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会给我们一个答案。多年以后,或许我们可以心如止水地成为朋友,或许会了无遗憾地各奔东西……既然我们不能但愿人长久,那就千里共婵娟吧!
       以前,王老师曾经很痛心疾首地说:“北大女生床底下全是书,A大女生床底下都是鞋。”我当时觉得他这话就是在讽刺A大的女生,就不满地说:“我床底下一半书,一半鞋。”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看我。后来,觉得他这话挺有意思的。床底下全是书,自然时间都用在做学问上了;床底下都是鞋,不用说精力都在穿着打扮上。觉得这两种人都挺傻,短短的一个青春,全钻研或者全挥霍了都挺遗憾的。再仔细想想,北大女生和A大女生本就不同,将来毕业了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也不同。北大女生都著书立传,用不着打扮得太光鲜亮丽;A大女生都在传媒服务大众,打扮得灰头土脸简直就是没有职业道德。
       大四的时候,女生比较关注的问题是自己的长相、身材,因为电台、电视台来挑人的时候时间很短,最能直接展现自己的就是外形。虽然在今后的工作中,底蕴、素质起着更重要的作用,但在面试时起着关键作用的常常是外貌和性格。漂亮、开朗的女孩总是更容易得到机会。江老师就总说我缺乏瞬间爆发力,去面试总沉默,等人家快走了才逐渐进入状态。
       播音系的教学一直注重培养的是学生的素质和内涵,而真正到大四的时候,一贯主张我们朴素的李雷老师也开始关注起我们的外表来了。没办法,谁让我们的职业多少还是要和外表联系在一起呢,要不然当初也就不用面试了。很多用人单位,对播音系学生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们觉得我们就应该是花瓶,花心思在读书写稿上倒不如换个头型实在。很多时候,他们不需要主持人有多少才学,他们就想要一个花瓶,本分地背编导写的稿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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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3:12 | 只看该作者
我忘记自己说没说再见,转身跑进大门,快步走进电梯,然后开始放纵地哭。我没有按我家的楼层,因为不想让爸妈看见自己的样子。我按了顶层,打算在电梯里梳理自己的情绪。我回忆这个短暂的下午发生的事情,有些细节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模糊,
       我开始问自己,这都是真的吗?
       非典,一个莫名其妙的传染病,耽误了我的学业,损毁了我的爱情。我不想去怪什么人,只好迁怒于这个我本就愤恨的疾病。短短的三个月,我一砖一瓦搭起来的爱情城堡就分崩离析了,而我竟自我陶醉地在断垣残壁里生活了一年多却浑然不觉。我曾以为天衣无缝的爱情,被一个柯辰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的女孩弄得体无完肤。我一直坚信可以毕生信赖的柯辰,今天承认他骗了我。我对他昼想夜梦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拈花惹草打情骂俏吗?怜香惜玉地与别人花朝月夕吗?我想起非典刚刚过后他对我的生疏,他手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戒指,我是多么粗心又迟钝啊!我想起非典过后柯辰对我的好,对我的顺从,那些曾让我怦然心动的誓言,那些讨我开心的行动,原来都是我得到的补偿,都是柯辰以他的方式来表达的歉疚。这些曾经温暖我的一切,如今变得让我恐惧,让我难辨真假。柯辰,你现在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歉疚我多一点?
       然后的日子,我总是神情恍惚。我总在想事情,可我想不起来我都想了什么。我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不知是难过还是感伤,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
       “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柯辰总会这样问,带着难过的神情。
       “没有。我没有。”我看着那张忧愁的脸很想对他笑笑,但好像失去了笑的能力,只对哭比较在行。
       自从那个下午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内心有感情却找不到适合彼此的方式表达。我忽然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地发脾气,因为我知道他现在简直可以忍受我的任何侮辱。他看我的眼神像一个忠顺的奴仆而不像个理直气壮的男朋友。他不再讥讽我,不再和我打闹,只会摆出一副俯首听命的表情。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个坚硬的塑料膜,互相能看得见,却谁也捅不漏。他常常问的话是“饿吗”“要喝水吗”。好像我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而从前张牙舞爪叫我别吃了,警告我自己不喜欢胖姑娘的柯辰在那个对我坦白的下午开始昏睡不醒了。
       那些日子,我常常喜欢在傍晚站在房间的窗子旁,看外边繁华的街道。很多车匆忙而蛮横地开过,它们与我毫不相干,也不知道有一个我站在窗前。我乐于安静地看着它们,看它们呼啸地闪去,猜测一辆辆车里边发生的故事。傍晚的风会吹进我的窗子,我的心事就在那些川流不息的车和风中,被我翻来覆去地思考。
       我开始害怕和柯辰在一起。我觉得我几乎不是在谈一场恋爱了,柯辰也不是。我们在呵护一种什么东西,可那东西已经没了。我们谨小慎微,轻拿轻放,像对待传世的艺术品一样对待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关系。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疏远。我不愿昼吟宵哭愁眉泪眼,不愿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我的头脑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一些无聊的细节。我看见柯辰的嘴会想像那女孩的嘴唇,是薄,是厚,抑或与我的相近?柯辰吻她的瞬间头脑中有我吗?他会想起四年前第一次亲我的情景吗?这些问题潮水一样翻涌在我脑海里,一刻也不停歇。在我终于疲惫睡去的时候,还会有很多古怪离奇的梦摧残我紧张的神经。我想把这些告诉柯辰,想把这些让我痛苦的事情说给他听,可是我不能。我知道我说了他会更内疚,他会心疼,他会越发地不是他。见到他时我总是微笑,不露牙齿装作由衷的微笑。面对这个以前可以无话不谈的人,我好像是真的哑了,汉语丰富的词汇中,我不知道哪一个可以表达我复杂的心情。我那天说我没生气,说我可以原谅,可为什么一切还是乱了?为什么我们无法真的装作不在意?为什么我这样狭隘又挑剔?
       不然,我们分开吧!当我头脑中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场比死别还难受的生离就要上演了吗?说分手许多次了,真正分开却是从未触及过的话题。偶尔的争吵,我也会暴跳如雷地甩出一句分手,可我心里明白那不过是我吓唬柯辰的把戏。这一次,当分开的念头严肃地出现时,我看着窗外的车失声痛哭。五年了,我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几乎每一个快乐的回忆都和柯辰联系在一起,我的手习惯放在他手里,我的头习惯靠在他肩上,我的心也习惯了对他一往情深。我以为我们会岁月无尽,长相厮守。我以为,我对他说的最严肃的一句话会是教堂里的那句“我愿意”,而如今我竟开始严肃地思考分离。可分离似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花开总是美丽,花落总是凋敝,我们爱情的花就要落了,不如就将它揪下来埋葬,在它没到最丑陋的时刻。要是一定等到它凋谢,我们将经历更巨大的痛苦。
       “不然,我们分开吧!”我还是说了,说这话时我没有掉眼泪,声音也没有颤抖,因为我已经对着我的窗练了很多遍。
       “一定吗?”柯辰问。
       “我想这样比较好吧!”我回答。
       “好吧。”
       说完这些我们继续相对地坐着。
       “你会回心转意吗?”柯辰问我。
       “我想不会。”柯辰,我的心意都留在你身上,不需回转,你明白吗?
       “你恨我吗?”又是半天,柯辰忽然问我。
       “当然不。我喜欢你,只是无法面对你。”
       然后我们继续相对无言。是的,柯辰,我依然爱你,只是无法面对你。我怨你,为什么那天对我那么诚实?你要是死不承认,几天以后我会把那条信息忘记。
       我们的爱一直太顺利,没经历过任何的考验和打击。亲别的女孩或许对沈眉不算什么,而我却总是耿耿于怀。我的爱情和我一样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人家都说我们像过家家,如今我们终于长大,要结束这个幼稚的游戏了。柯辰,你坐在我对面,我却依然想起过去的你。想起那些阳光很好的傍晚,你在中学操场打球,冲我微笑的身影,想起你说“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你做我女朋友吧”时我心里的波澜,想起你第一次亲我时亮晶晶的眼睛和留在我额头的轻轻一吻,想起大一时你哨兵上岗一样准时地来看我,想起你那些没有连载完的关于一堆蔬菜的漫画,想起你别在玫瑰花上的胸针我还没有带过,想起我过生日时你买的红鞋我还没舍得穿过几次,想起下雨天你怕把我送的翻皮鞋弄脏光脚走在街上,想起你得意地说别人的爱情都是馒头和包子的爱而我们的是杨树和柳树的,想起我第一次假意说分手你眼里的恐慌……想起那些温暖的宝贵的留在那个下午以前的往事。这一切都将成为我梦寐不忘的回忆,定格在过去里,可以重温,可以美化,却冰冷得无法再次温热。我将带着这些记忆和我破碎的爱情继续活着,我知道我会不可自持地想念你,柯辰,我的柯辰。即使你在寂寞中亲了别的女孩,即使你无意中保留了她给你的短信,即使你打破了我继续过家家的美梦,即使明天开始我们将不再有那么紧密的联系,即使我们的感情真的这样无果而终,我依然把你当做我的柯辰。
       “碧碧,我长这么大只爱过你一个女孩。”这是那个下午以来柯辰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我也是。”我看着他说。
       “你不会不理我,是吧?”他问。
       我点头。心里说,我爱你,柯辰。
       最后的分离时刻,柯辰把我拉进他怀里,这是他那天以来第一次敢用力地拉我。我顺势扑进去,使劲吸那里边熟悉的气息。他用手抚摩我稀薄的头发,我的头皮和他的指尖最后一次感受着彼此的默契。有温热的东西掉进我的头皮,似乎是天空下起了温暖的雨。
       “我走了!”我笑着说。
       “走吧!你高兴就好!”这是柯辰经常说的话,此刻更加意味深长。
       “呵呵。”我又笑了,为了让他觉得我高兴。
       我转身,泪雨滂沱。
       柯辰,我知道你没转身在等我回头。我想回头,可我真的不知道,回了又能如何呢?我们像两辆背道而驰的火车,将沿着各自的轨道,朝着各自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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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2:37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大四(上)
这个假期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我本来以为一切都好得那么顺理成章,可忘记了人生的音乐总是一唱三叹,不会一成不变。
       放假之初,我几乎是我们班第一个离校回家的。到了大三的末尾,大家都不像以前那么归心似箭,而我不知为什么就想逃避试镜和实习,放了假就想回家躺着。一贯喜欢躺着的罗米勤勤恳恳地跑到电视台实习去了,我却踏着她的足迹开始在床上生活了。中午我起床,吃点饭躺床上看书,看到晚饭就吃饭,然后再上床。觉得自己跟个瘫痪似的,日子过得倒是悠闲。
       柯辰对我的做法很不理解,他觉得我心理有疾病,还怀疑我得了抑郁症。他认为我假期就不该回家,应该在北京积累工作经验,因为当时我正给一个制作公司做一档无聊的资讯节目。那些自以为是的编导常常要求我对着镜头故作深沉,他们觉得那样显得很端庄和权威,而我觉得那样子简直就是在恫吓观众。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为了挣点钱在那儿忍辱求荣,根本积累不了什么经验。而柯辰认为就算积累不了工作经验,还是能提高与人相处的能力。我学的专业也不是公关,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与人相处。何况,我出去还挺能装谦恭的,当着那些编导,我基本是他们指哪儿我打哪儿,跟一自动手枪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放假了,我总不能为了一周录一次节目就在那待近两个月啊!
       我回家的时候,柯辰还没回。他一天积极向上的,好像参加了什么青年志愿者的活动。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坚持认为我在家无所事事来自我的心理疾病。“我就弄不明白,你专业还挺好的,你怎么就不去实习啊?”他总是说这样的话,还配上苦口婆心的表情。“我就是不想去。人生工作的时间长着呢,学习的日子可没几天了!”我总是这样回答。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大一我还挺有雄心壮志的,怎么现在忽然跟看破红尘了似的。估计我天生就是个懒散人,一到真该努力进攻的时候就撤退了。
       我总是在下午太阳落山以后把柯辰约到一些没有背景音乐的咖啡店,因为我实在不喜欢说话的时候听一些并非自己选择的歌曲。他每次来的时候都嘲笑我老年生活的百无聊赖。我总是比他先到,挑靠窗或者角落的坐位,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他。
       快到八月的一天,我把自己手机里的游戏玩到让我想吐的时候,抓起柯辰的手机玩。那手机里有一种很让人恼火的棋,玩了半天也觉得不得要领。我索性开始一顿乱按,结果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他的短信,基本都是我发的。我看着那些肉麻的情话忽然觉得时光真是流逝得太快了,有些去年、前年的信息就那样安然地待在他的手机里,而我们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正在这儿想这些,看到一条怪异的短信。没有显示名字,显然是柯辰没有存储对方的号码。内容是这样的:老哥,不知你睡了没有。此刻,你的生日到来了,祝你生日快乐。想你!信息的日期是去年柯辰生日那天的午夜。
       “这个号码是谁?”我问。
       “你不认识。”柯辰轻描淡写地说。
       本来我问的时候没有生气,一条祝福的信息又算什么呢。我的手机里也存着很多男孩发的信息,柯辰看了也不会生气。可是,柯辰闪烁其词的回避和游移的眼神,忽然让我生气。
       “为什么叫老哥?”我问。
       “她喜欢叫,我也没办法。”柯辰的语气软了下来,和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一样。
       “她喜欢你,是吗?”我忽然哭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些什么,这种感觉轻轻推开咖啡店的门,悄然飞进我脑袋里,告诉我今天我将知道一些事情。
       “或许是吧!”柯辰低着头,柔软的头发挡在额前,我可以看清楚的只有他刀背一样笔直的鼻梁。
       “你也喜欢她吗?”我问这话时声音那么陌生,好像不是来自自己的喉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嘴里会出来这样一句话,对方还是柯辰。
       “不,碧碧。我不喜欢。”他忽然抬眼看我,眼睛里装满泪水,“她跟我一届的。非典之前就暗示说她喜欢我,我怕你生气就没说。后来非典你走了……”
       “你们就在一起了?”我打断他冗长的叙述。
       “当时大家都挺寂寞的,也多少有些恐慌……”柯辰低头继续他的叙述。
       “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亲她了吗?”我问。我以为问了这个,我就有了原谅柯辰的理由,他总不会去亲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孩吧。可是我看见柯辰对着我沉重地点了头。
       我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火炉的冰,一瞬间就魂飞魄散了。柯辰的嘴唇竟然压在了另一个女孩的嘴唇上,那一刻,我或许正在千里之外编织我对他的想念。
       “碧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亲了她,可能是觉得她可怜。”
       “那我呢?你不觉得我挺可怜的吗?”我问。
       “我只和她见了几次面。心里很有负罪感。她说她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还说不会影响咱俩之间的关系,她甘愿做替补。后来你回来了,我就再没跟她说过话。”柯辰说这话时用的是企求的口气,可我却从中听出了许多他对那个女孩的同情。
       “哦,这样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表示附和。他们的逻辑多么可笑,不让我知道就不会影响我和柯辰了吗?
       “你不信开学我领你见她,我……”
       柯辰后边要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不得不打断他。
       “别。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不要把她指给我。”我真的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谁,我害怕知道是谁清醒甚至蔑视地看我做关于柯辰的迷梦。当我们三个狭路相逢的时候,柯辰会与她心照不宣地错身,而故作姿态地搂紧我的腰。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景发生过没有,发生过几次。只觉得他们都是很老到的演员,而我是个对剧情一无所知的道具。我在虚假的幸福里耀武扬威了那么久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会原谅我吗?”柯辰小心翼翼地问。
       我似乎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女人一样转身跑出咖啡店,而我却无力地点了一下头。是的,我可以原谅。我爱柯辰已经超过一切,五年的时间,我对其他人其他事喜怒无常,做得最认真的事就是一点点把柯辰嵌进我的生命里。我可以原谅,真的可以。我告诉自己,他只是拉了别人的手,只是亲了别人的嘴,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在他身边的还是我。我甚至怪自己,我为什么要在非典时仓皇出逃,我为什么抛开我的爱情自己跑了!为什么要闲得无聊鬼使神差地去看他的手机,看到那条刀子一样切碎我心的信息!
       “真的?”柯辰再一次问。
       “是的。”我回答。
       然后我们两个都面无表情,跋扈的何碧碧和温柔的柯辰,此刻都不知该露出一个怎样的表情。看来人的表情总是没有心情丰富的。
       “我们走吧。”我说。
       他点头。
       走出咖啡店门口,看见天空有红色的晚霞。我抬头看天,不看路,紧抓柯辰的手,那里边依然是我适应了多年的温度。一切好像没什么改变,我只是知道了些被我厌恶的故事而已。一路上,没有语言,只听见我们似乎步调一致的脚步。到我家门口时,我们没有像平常那样轻轻亲一下,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嫌恶柯辰吻过别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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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2:11 | 只看该作者
在这个忙碌的时候,觉得时间像是穿了旱冰鞋一样,疯狂地向前滑动。柯辰常常奇怪我到底在忙些什么,他说每次见面我都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我就是觉得每天都挺累的,还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今后工作的疲于奔命,我就有一阵阵的恐慌,觉得考研是个不错的缓解方法。复习虽然累一点,但考上以后又可以在学校里待三年,心安理得地花父母给的钱,谁让我们还在继续求学呢!和我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夕平,不过大部分播音系的人是不会考研的,因为据说研究生没有本科生好分配。
       在这个大家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被未来折磨得满脑袋想法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陷在乌烟瘴气的儿女情长中。不必说,这人必然是沈眉,她命里的桃花可能比黄药师桃花岛上的还多。 沈眉开学之前就已经被那个小心眼儿男朋友纠缠得够戗,分也不是维持也不是。那男生是够招人讨厌的,来电话只要沈眉不在就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沈眉回来以后还要给他打电话做很多重复的解释。沈眉一说分手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让他朋友打电话劝沈眉,还让他妈妈打电话劝。然后做各种各样的保证,三天后又原形毕露。我就想不明白,一个工作了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成熟!
       新事物诞生旧事物灭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政治书上说,新事物否定了旧事物中腐朽过时的东西,吸收并发展了旧事物中积极的因素,添加了旧事物中不能容纳的新的内容,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话用在沈眉的感情生活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自从被各种感情伤害以后,身上不仅没什么免疫能力,还受虐上瘾一样,不谈恋爱就觉得难受。此番在被小心眼儿折腾得寝食难安的空档中又找到了新的依靠。
       沈眉给那个小心眼儿写了封很冷静的信,坦诚地告诉了他自己已移情别恋。那人可能是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沈眉,总是怀疑沈眉是否一心一意地对他。终于知道沈眉喜欢了别人,他倒也放心了,没做什么过多的纠缠就放手了。沈眉说要知道他能这样,早就编个瞎话告诉他喜欢别人了,也不至于拖了这么长时间。
       沈眉新男朋友是学新闻的,那人脑袋长得有点扁,像比目鱼。我从没见过比目鱼却觉得比目鱼就该是他那个样子。沈眉只是给我们指了指是哪个,没介绍我们认识。想来也是沈眉介绍给我们的所谓男朋友太多了,她也烦了,我们也没兴趣了。对比目鱼印象还行,只是觉得有点酸腐。沈眉说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在我们班,不忙正经事的不光沈眉一个。就快期末的时候,我们班男生还张罗着要给新生回锅呢。本来以为他们就是说说,都大三了也不该跟大一大二的计较了,可没想到他们还真没含糊,到底抽空把大一的孩子给归置了一把。
       好像是系里在搞什么活动,排练大合唱,主力当然都是大一大二的。大二的基本负责监督,大一的才负责真正的演出。柯辰也总是为这事忙活着。一个周日,早晨就要开始排练了,可时间到了人却来了不到一半,还有不少人打电话请假。忍了很久的大二学生终于忍无可忍了,就把状告到了我们班男生那儿。我们班男生一个个正为毕业的事郁闷,有劲没地方使呢,就跟大二的一拍即合。当晚就筹备了回锅,平时可真没看出来他们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
       下午五点,播音系大一的学生在主楼集合,接受师哥师姐的训话。当年坚决认为看师哥师姐不对的柯辰也站在中间,作威严状。人都是这样的,在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
       训了一阵子,让几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不敢再公然表现出什么了,回锅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据说把大一的放了,我们班男生和柯辰他们班男生还觉得挺舒服,跑去喝酒了。好些女生因为没参加到回锅活动还觉得挺遗憾的。
       显然,效果还真挺明显的。第二天,就有很多我不认识的面孔冲着我叫师姐,估计是大一的女生。我装得满脸慈祥地看她们从身边走过,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们的不服。反正她们到了大三就明白了,我们毫无恶意。
       又一个轻松的期末,进入七月之前所有的课程都会结束考试,惟独专业的笔试要等到七月七号。
       早就听说这个期末的专业考试会很难对付,据说出题的老师是播音系最为严格端方的老师,从来没给学生划过范围。此前的专业考试虽然也都要背很多东西,却从没像这次这样包袱沉重,两本教材,所有的东西都要吃透。我觉得这种考试很让人头疼,没有范围,就像望着满天星星却不知道哪个离自己最近一样。
       出题的老师觉得,既然是学过的内容就一定该掌握,不会就是一种过错。我们觉得,既然要考试,就要有范围,没范围就谁都不可能过。两种矛盾的想法互相都不能理解。老师觉得学生太懒,学生觉得老师观念太陈旧。不过,就像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样,学生总是不能跟老师抗衡的。我们也只能私下里互相理解地看看,然后再前赴后继地背书。偶然还会满心希望地打听系里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看是否能搞到哪怕一丁点的消息,可那位永不妥协的老师似乎是太有原则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到海关、警察局这样能发挥其优势的地方兼职,他一定能胜任。
       考试的前一晚,那些驳杂的理论在我脑袋里熬成了一锅味道怪异的粥。走进考场的时候,我觉得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字写得整齐点,以让老师不要因为我的胡诌,有太差的印象。卷子发下来,让我松了口气的是,碰巧几道题都是背过的,哪个稍微记不清楚了,往周围同学那儿瞟一眼也就能豁然开朗。想自己为了卷子上的十道题几乎背了两本书,有种五内俱焚的感觉。再一想到这科考完了就可以休息一个假期了,心情又好了些。终于交了卷子,觉得这个学期也画了个说得过去的句号时,想起还是要开班会的。
       班会不是李雷老师召集的,而是系里主管分配的老师。这老师面容忧郁,声音苍凉,是播音系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可这次,面临他严肃的班会,大家都没心思想那些心灵深处的小秘密了。整个班会,强调了假期一定要做的事情——实习。还说了些很可怕的分配形势——电视台都基本饱和。我们这一票人能做的大概就是苦练专业,等待抓住一个小小的机会脱颖而出,或者修炼心志,甘于贫穷甘于平凡。
       散会后,我们一个个心情沉重,希望老师的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希望我们的未来不会真的有那么凶险。
       这个假期,很多人会留在北京。有人有实习的机会,有人在等待实习的机会。而我已下定决心考研,觉得分配的事情似乎可以不用那么去操心,打算待两天就回家。沈眉会留在这儿给一个网站做声讯录音,夕平要在这里上假期的考研班,小悠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计划着去香港疯狂购物,罗米自然是回到她离学校不到十公里的老窝里找妈妈。最自在的是陈睿,这个从前最爱杞人忧天地盘算前途的人,竟跟那个烧烤店胖子跑去游名山大川了。她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还是要先享受一下青春和爱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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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1:45 | 只看该作者
从船上下来时,我觉得胳膊都快折了,连划船带放风筝,我觉得抬一下胳膊比跑一百米还累。眼见着大家都挺疲惫的,却都意犹未尽,于是我们按照计划赶赴钱柜唱歌。开了间大包房开始大吼大叫,亏了隔音效果好,不然肯定能把隔壁人吓个半死。唱了一阵,发现身怀绝技的不少。一个平素特宁静沉默的女生竟轻易间就把《青藏高原》当儿歌给唱了,还真从来没学过唱歌,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我也不知道嗓子到底有多高!”我们朴实善良的组长虽会的歌不多,却把不少歌唱得跟磁带里放的似的。不过最有能力的还是我,我把他们高亢的歌声当做催眠曲,睡着了一阵子。
       过了午夜,我们吃那些不十分好吃的自助餐吃得兴趣索然,歌也唱得筋疲力尽后,终于打算打道回府。最后点了首《朋友》大家一人一句地唱起来。后来回想起来挺傻的,可当时心情是真的有些激动,觉得在这样的小课组实在是快乐。
       最傻的事情发生在相片洗出来之后,我们得意地拿给江老师看,她看着照片上那棵粉色花朵繁盛的树说:“这棵好像不是樱花树吧!”
       “五一”以后,体会最深的一个词是斗转星移。过了五一,我们大三下学期就过了一半了,李雷老师开始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召开班会了。这些班会不再围绕着恋爱、查课,而是关于一个对我们来说无比严肃的问题——毕业分配。大四的时间有大部分将会用来实习,真正课程结束的时间不是还有一年,而是近在咫尺,很多东西已经迫在眉睫。李雷老师让我们抓紧时间去照定妆照和生活照,准备简历、毕业录像的稿件。大一入学时所期盼的一切就这样眨眼间到来了,我们曾经一本正经琢磨过的遥远事业就忽然成了当务之急。
       据说,我们大四的时候,会有很多电视台、节目组来挑人。他们首先要看的是带照片的平面简历和声像资料,觉得不错的才会看人,也就是说如果照片和录像弄得不好,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开始用课余的时间搜罗摄影工作室的资料,以比较出最适合自己的地方。有几个照得成功的就照了一次,还有大部分人要无奈地照两次、三次才能挑出几张满意的照片。我就照了两次,第一次和夕平一起找了个摄影工作室,觉得那人艺术感觉还不错。可照片出来以后都是那种风格:头发随风飞舞,嘴半张着,眼神迷离朦胧,不能说难看,但就是不像播音员,更接近失足少女。感觉照片里的人自己的事还没想明白呢,嘴里播的是再严肃的事也不像是正经事。我好不容易挑了几张不迷茫的拿给李雷老师看,他的评价是:整体感觉比较忧郁,偶尔几个不忧郁的像撒娇的千金,没有职业感,不可信任。我无奈,只好借了一堆职业装重照了一把。当然,比我倒霉的也还有,沈眉就找了一个据说特专业的经常给剧组拍定妆照的影楼,价钱还不高。可到那儿就发现上当了,一个满口黄牙的摄影师给她摆了几个跟八十年代挂历女郎差不多的姿势,搔首弄姿还满脸尴尬,整组照片有难以形容的怪诞风格。沈眉看照片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是:“估计他们是给农村题材电视剧拍过定妆照!”
       虽然我们已经开始了为毕业做的准备,但课还是一定要好好上的,尤其是专业课,已经结束了电视新闻播音,开始进入具体的类型节目了。“五一”前的最后一堂专业课,学的是现场报道,“五一”后的第一节是现场报道的外拍。系里发给每小课组两台摄像机,让大家利用一天时间
       拍一个十分钟以内的现场报道。每个组都分成两个小组,一个小组一台机器。我们组一共三个男生,只能一边两个,一边一个。我一想到男生体力好,外拍时应该跟着他们,就跑到俩男生的小组占了个名额。我们几个商量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我觉得最直观最讨巧的现场报道就是灾难现场,火光冲天或者尸横遍野都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背景,主持人往那一站都不用说什么太精彩的,观众就能看下去,可是关键是没这样的机会。我倒是挺想上巴格达的,估计学校不能舍得我带机器去。最后我们商量了半天打算来点时髦的,也人文关怀一下弱势群体,去拍地下通道里谈吉他唱歌的那些年轻人。刚觉得自己脑袋挺好使的,遇到其他组的组长。那人很热情地问:“怎么样?想好拍什么了?”我们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好,怕告诉他被剽窃了去,互相对视了几眼后很默契地摇头。“那你们慢慢想啊!我们都决定了,拍地铁里卖艺的。”说完,他走了。剩下我们几个刚刚还自鸣得意的饭桶无奈地坐在那儿。
       这时,我们小课组的另一组已经有了想法。那组是组长带领的,组长那人老实正派的,想出来的肯定是些传统的话题。我一打听还真不出我所料,他们要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实施情况。
       我们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新思路,最后想出一着儿:到其他大学去采访大三学生面临毕业的想法,反正节目只在班级播,同学们肯定会关注这个话题的。最后,嫌一天时间跑几个大学太麻烦了,就决定去清华了。我打了猪八戒的电话,他一听就满口答应,还说要请我们吃饭。
        到清华的时候,猪八戒在上课。他说要中午之前下课了才能出来。好在,我们同学在清华也有熟人,就先拍了别人。中午,猪八戒气喘吁吁地跑来时,穿得还是那么大胆。一身绿,远看跟军装似的,近看简直无法形容。上衣是绿底色带暗黄斑点的衬衣,下身是深浅绿交织的花纹,跟虫子的保护色似的,看得我直头晕。
       他对我同学十分热情,把我们领到一个很高级的可以点小炒的食堂大大破费了一把。吃饭的时候,还跟我同学聊得特开心,好像故人重逢一样。他那张大嘴,吃都堵不住,泄露了很多当年我和柯辰的事。我一个劲瞪他,他硬装没看见,还边吃边说的,弄得我特想往他嘴里塞双袜子,想到他即将成为我们的采访对象我才放过了他。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倒真不怯场,对着镜头滔滔不绝的,谈吐特正常,一点不像他平时那么神经兮兮的。我们特意让他出的半身,怕他全身的打扮把我们同学吓着,主要是怕我们同学硬说这是在大街上找的民工,不是清华的学生。采访完猪八戒,我们觉得素材基本够了,结果他还不依不饶的,非让我们再采访个女生。我问她是不是他喜欢的女生。他说不是。我们在他的带领下来到那女生的宿舍。我忽然觉得他特像台长,把我们指挥得特听话。一进门,我就知道猪八戒撒谎,那女生冲我笑时露出的牙缝显然是猪八戒最喜欢的那种。我回头冲猪八戒诡异地一笑,他羞涩地笑着回应我,我觉得猪八戒一害羞真挺可爱的。
       回学校剪辑的时候,发现猪八戒和他喜欢的女生录得最好,俩人都比较健谈,谈得还都挺有水平。
       正在我们为片子得意的时候,组长心情沉重地回来了。
       “砸了吧?”我幸灾乐祸地说。
       “没!我跟你说,绝了!”他回答。
       “那你蔫头耷脑的干吗?”我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组长讲述了他们外拍的遭遇。原来,他们本来打算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实施和普及情况,也就是采访几个路人之类的。他们拍了几个空镜头,把机器架上刚想找人采访就过来一个人。这人眼神胆怯地看了几眼组长,问了句:“你们是中央台的吗?”组长倒是很有职业敏感,怕直接回答错过了一段好新闻,就很狡诈地反问了句:“你有什么事吗?”这样虽不是承认,但基本就是默许啊!那人眼睛忽然泛出光芒,“我有事情要曝光!”组长故作深沉地说:“那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聊吧!”其实心里正盘算着能不能得到什么独家暴料呢。组长带着他们小组的几个女生和那个要反映情况的男的来到了一个僻静处那男的说了自己要曝光的情况。他是一个农民。他们村子的中间修了一条高速公路,附近却没有过街天桥和人行通道。而村民的生活经常需要从公路的这边到那边,所以经常冒险翻越高速路障。两个月里,发生了四十多起恶性交通事件,三十多人死亡。他的母亲就死在那条公路上,被撞她的车拖出了一公里。他来北京就是要讨个说法,到现在也没找到地方……组长讲完这些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这种事是很好的新闻素材,但没有人希望它发生。
       “你告诉他你不是中央台的了吗?”我问。
       “没有。他以为我们是呢,挺高兴的。我跟他去了他打工的饭店,我准备过两天去看他的时候告诉他。”
       最后,组长把那个人的话采集下来时,效果并不是很好。设备有限,那人的普通话说得也不是很好,但看了的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难过……我们可以把他的经历做成片子给老师同学看,或许还可以给他一些经济和精神上的支持,其余的我们什么也帮不了。他眼里的创伤和迷茫,是我们无法抹去的。
       
       展播节目的时候,大家都把节目做得很精致,尤其是后期的字幕、片头都很专业。老师在总结的时候说,我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拿自己当业余的。
       组长的节目播放时,屋子里安静得几近真空。那种我们以为离自己很远的民间疾苦,忽然触手可及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老师平时总在课堂上说的那种责任感,一下子自动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镜头里那个在年龄上可以称做哥哥的农民,让我们的心一次次揪起,而难过之后,我们似乎能做的只是思考,却依然没有力量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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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1:20 | 只看该作者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人们想起春天的时候总会想起“欣欣向荣”这个词。这个春天,我们小课组在策划一次春游。
       大一下学期以后,就没有重新分过小课组了,除了宿舍里的同屋,最经常在一起的就应该是小课的同学。我始终不知道当初老师是以什么为依据分的组,我简直怀疑那分组的老师是否天赋异禀有什么特异功能,不然怎把最能玩的人全都分我们组了呢!
       这次春游起源于一个课间。当时,一个女生说想要到公园去玩。另一个女生推荐她去玉渊潭公园,说那里有樱花节。然后好多人都说想去,我们就决定都去了。定下周六的时候,告诉了江老师,可是她周末要出差,所以只能祝我们玩得开心了。
       后边的几天,我们组的人上什么课都坐在一块商量出去玩的路线和具体事宜,一个个满脸兴奋还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去找宝藏一样。最后商议了好几天定下的不过是一个极无创意的计划:先去玉渊潭公园看樱花,中午野餐,然后去唱歌,最后吃晚饭。
       周日早八点,宿舍大厅楼下,女生个个花枝招展,男生都拿着照相机、DV、三角架,跟去工作一样。然后我们每人交二百块钱,由一个男生保管当活动经费。这男生平时上小课时就负责收磁带,拿录音机,被我们称做组长,一个官衔不高的体力劳动者。今天他终于可以管账,进行进行脑力劳动了。
       我们一行人呼呼啦啦先去了离车站最近的超市,去采购野餐的食品。女生拿的都是华而不实的小食品,男生拿的都是会顶饿又增肥的熟食。要不是细心的陈睿提醒,我们险些忘了买湿纸巾和铺在地下的塑料布。然后我们一改平时的节约,上了人比较少的空调车,一路上互相推搡打闹挖苦讽刺,跟第一次坐车差不多。我们终于下车的时候,售票员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车上其他人的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
       按说到公园了,我们应该直接买门票进去,却忽然发现好像少了谁。大家互相看了好几遍,忽然想起还要等一个女生。那女孩家是北京的,不从学校来,要在门口和我们集合。等她的工夫,发现公园门口有很热闹的早市,我和一女生兴冲冲地冲了进去。绕了一圈,发现好东西不少,买了一个毽子和一兜梨,拎回来等了五分钟,发现那北京女孩还没到,于是我俩再次杀进市场,买了一兜粽子。正好大家都没吃早饭,就一人发一个粽子,于是玉渊潭公园门口,出现了十几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男女一下子人手一个粽子大嚼大咽的安静情景。吃完粽子,等的人还没到,我又和一男生去买了十几瓶水,听说公园里的水要涨价,所以还是在门口未雨绸缪一下比较划算。买完水,当我打算第四次冲进市场的时候,管钱的组长拉住我不放。“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你那智力,再让人拐骗了!大家一起出来的,回去时候少你一个多不好啊!”我照着他肥硕的胸脯给了一拳,就再次进了市场。也不知他是想报复还是真怕我被拐骗了,竟然一路跟着我。我俩又买了一个大皮球,一种介于乒乓球和羽毛球之间的可以双人玩的球和一个风筝。正交钱的时候,那北京女生给我打了电话。
       “你们怎么还不到啊?我等了半个小时了!”她在电话里对我咆哮。
       “你是不是躲得太隐蔽了?我们也来了半个多小时了,没看见长得像你的啊!”我也对她咆哮。
       “大姐,你在哪个门啊?”她喊。
       “就是写着玉渊潭公园的那个啊!”我喊。
       “所有门都写着呢!”她又喊。
       “我以为就一个门呢!”我也又喊。
       “得了,进去见吧!买票进去,再电话联系。”她见喊没效果,就开始想解决的办法了。
       我们一行,在早市逛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进公园了。然后的半小时时间,我们所做的就是在人山人海中寻找那个北京同学的影子。实在找不到,我们决定守株待兔,我们原地不动,在一个小桥旁边等她。等了又是半个小时,才见那女生满面怒容地跑来。
       “弟兄们,这里好几个桥。我估计我是都跑遍了。”她已经不喊了,声音有点像我们平时给病人配音的状态。
       人员终于凑齐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太阳挺晒,女生们个个掏出墨镜,三个男生显然是装备不足,只能眯着眼睛,拎着玩具、食品、留念设备低眉顺眼地跟在后边。走到樱花林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封神演义》里万恶的肉林,因为樱花林里全是人,也可是说是全是肉。
       女生们看着人皱着眉,都为在人这么多的时候出来有些后悔。男生倒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组长已经抢占了一棵樱花树组织大家合影了。先是全家福,然后是两个两个的排列组合。这一圈轮下来,先前有点扫兴的女生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笑颜如花的。亏了那树照相不用笑,要不这么长时间下来,它脸早麻了。我们这种可着一棵树照相的做法,比在一棵树上吊死也强不到哪去。组长选那棵树长得还真不错,我们刚开始照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等着要和它合影。后来,看我们逮着了就不撒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也就只能愤而离去了。
       折腾完那树,组长手一挥,“走找地方吃饭去!”
       “这么快就吃饭啊?”俩女生大喊。
       “不看樱花吗?看完了不吃饭干什么啊?”组长不解地看着她俩。
       “一棵树下边拍几张照片就结束了!又不是来取证来了,还拍个照片就吃饭啊?”一女生说。
       “那你还想怎样啊?还想把树搬回学校去啊?要不,你刻个到此一游!”一男生说。
       男生的想法都这样,对樱花完全没兴趣,照个相,把形式一走,赶紧野餐。我们一帮女生在他们三个的带领下,来到了公园的制高点——一个顶部较平坦的小山坡。大家把包往附近的树杈上一挂,就铺塑料布准备开席了。食物一摆出来,刚才还不打算吃饭的女生也丝毫没有客气,个个生猛地吃了起来。男生买的熟食比女生买的小食品更受欢迎,几分钟之内开始见底。
       “你们这帮小丫头太能装了!让你们买吃的,忸忸怩怩地买薯片、西梅。一吃饭就抢肉吃!”一男生说。
       他说话的工夫,一种最好吃的牛肉火腿已经被我们彻底消灭了。仔细一想,他说的话还真有点道理。女生嘛,总是这样的,有点能装!
       东西吃差不多的时候,开始拿DV乱拍一气。狼藉一片的食品旁,大家亲密地围坐在一起,疯疯癫癫地朗诵起朱自清的《春》,看来播音系“以吃饭促专业”的说法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午饭后,我们开始在刚刚还是餐桌的山坡上打球,幼儿园时都不怎么热衷的简易游戏被大家玩得热火朝天。我们的各种争执声和笑闹声引来好多人的注意,我猜他们或许以为有弱智学校组织春游了呢。
       下午,我们又找了棵樱花树疯狂合影,摆出各种搞怪或暧昧的表情来展现自己的想像力。我和组长的照片亲密程度近乎于情侣,和一女生的亲吻照俨然就是一对同性恋。陈睿和组长的合影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吵架的夫妻,陈睿表情严肃背向组长,而组长则眼神谄媚,马首是瞻的样子。两卷胶卷照完之后,我们打算去划船。整个公园里四五个可以划船的地方可供选择,可我们只想划那种带桨的,不想要自动的或者脚蹬的。绕了一圈,腿都走软了,终于找到了要的那种船。发现大家的选择和我们一样,卖票的窗口排了很长的一队。大家就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等,派我和一男生去排队买票,理由是他精力过剩,可让他一个人去怕他寂寞,就再加我这个第二精力过剩的陪他。终于排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我俩愤懑于比他们多站了半小时就强行把风筝带到了我们船上。我们一共坐了三条船,一小时的限制时间内,那两条一直在疯狂地过桥洞比赛。两伙人在水面上不管不顾地呼喊,两条船在桥洞间穿梭,破坏了不少划船情侣的闲情逸致。而我们的船,自然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筝上,大半的时间,我们一直眼望天空地收线放线,那风筝争气地在天上悠闲地飘着。后来忽然没了风,风筝软塌塌地掉下来。我奋力抢救不仅没得到什么夸奖,他们还说是我把风筝给掉水里的。这怎么能怨我呢!风一下停了,又赶上线在我手里而已,又不是我把它扔里的,
       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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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0:47 | 只看该作者
然后的整个下午,她像上次给刘丁写信一样,端坐在桌子旁边,思前想后的。罗米出去跟林也约会时她就在那儿坐着,回来时她还是那姿势。
       “你想变望夫石啊!那你先想个着让他变成你的夫!别在这儿要死要活的连个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罗米进来就开始教育夕平。
       夕平也不出声,只是不停地拿手摩挲那书。
       “不舍得把书给别人啊?”我故意说。
       “胡扯!我是想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写点什么好。”夕平转身用求救的目光看着我。
       “就写:刘丁我爱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说。
       “不行。太生硬了,会把他吓傻的!”说完,夕平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一摞,慢慢地翻着。
       “想在书里找啊?”我问。
       “是啊。看能不能找到能表达那种意思又比较隐晦的。”
       “隐晦什么呀!还不如找点淫秽的呢,我保证他一看就明白。”罗米在床上扔下来一句。 夕平翻了翻眼皮,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意思好像是罗米玷污了她纯洁的感情。我们看着她那傻样,都强忍着没笑出来。
       
       最后,夕平反复想了一夜,想出了几句话,写了上去。她神秘地拿给我看,我觉得依我看那几句所表达的意思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大概表达的意思就是:我有点喜欢你,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你可以非常喜欢我。比这晦涩一万倍的就是她的原文。我觉得夕平可以考虑去当间谍,她的密电一定没人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我看了后只能说很好,不然夕平会难过很久的。我真不希望她和刘丁好,那是个太麻木不仁的男生,会让夕平备受冷落的。心细如发的夕平,单纯快乐的夕平,应该得到最妥帖的呵护,而不是被这种感情折磨得花容凄惨。
       这次的结果和上次寄信基本相同,她坚韧而绵长的爱只得到菲薄的回报。夕平酝酿多时的示爱以不了了之告终,一场未遂的表白陡然变回了凄凉的单恋。那个死猪一样踢都不动的男生,只在QQ里留了一句话:书收到了,谢谢!加上逗号和感叹号,可以勉强算七个字。他倒真是言简意赅,也可以当间谍,要是不幸被捕,能做到打死也不说。夕平看到这样的结局自然又是情绪低落。别人的爱都花团锦簇时,夕平却总是被那个刘丁弄得满身伤痕。遇到刘丁或许是夕平的不幸,可当这种不幸以爱情的名义降临时,又有谁能清醒地抗拒呢!痴情的人,总是得到作茧自缚的结局。
       这一次,她没像上次那样叫嚷着数落刘丁,她开始疯狂地擦地,擦桌子,平时小悠干的活一下子全被她包了。她做完了宿舍公共卫生就收拾自己的床,上了弦一样刷盆刷碗洗床单,好像她的专业不是播音而是清洁。她总是神经质地忙里忙外,边干活边唱着《执迷不悔》,仿佛在体力劳动和歌声中才能找到安慰,忘掉心灵的苦楚。我听着夕平循环往复的那句“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就算是执迷,让我执迷不悔”,忽然觉得她一贯很好听的歌声一下子变得让人耳朵生疼。
       我们见她这样,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时间,平时被夕平挂在嘴边的刘丁,忽然成了我们屋言语的禁区。
       有一天,我做梦梦见夕平忽然死了,刘丁跪在她坟前失声痛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枕巾也湿了。
       李雷老师经常在班会上说:“不要总是把基础课不当回事,学点知识早晚都用得到。在你们之前很多学生就是这样啊,就在专业课上用心,上基础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除了专业就对化妆课感兴趣,把心思都放在描眉画眼上了,毕业了就后悔荒废了那么多时光。让自己在镜头前漂亮固然重要,但我奉劝诸位,还是多积累点知识。不要外表雕琢得很好,却忽略了修养和气质。”
       这段话从大二就经常听到,直到现在也是李雷老师在班会上必说的话。听着这些我觉得从幼儿园到大学老师说的话都差不多,只是大学老师比幼儿园阿姨有文化,词汇量丰富,所以说了这么多。李雷老师的谆谆教诲转换成幼儿园阿姨的话就是,要德智体全面发展。
       有些事情总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雷老师的教导没能让我们更加重视基础课,但却让大家从中分析出了一个信息:化妆课一定要好好学。
       我一直觉得播音系的化妆课有点晚。我们从大三上学期开始的专业课就已经都是上镜课了,可到了大三下学期开始才有化妆课。大一的时候就听说人上镜会和本人有差距,有人会变漂亮,有人会变丑,但基本不变的是所有人上镜以后都会显得比在下边看着胖。大三经历了实践,发现镜头这东西实在是明察秋毫,任何一点小缺陷都会在它的注视下被夸大。哪个人要是长个方脸、塌鼻梁又不化妆去上镜简直是找死。
       鉴于爱美之心人人有,我们都期盼着化妆课的早日到来,希望能改变我们被镜头欺负的现状。
       终于这化妆课伴随着开学一起到来了。化妆老师是外请的,播音系的化妆课一直由她来上。这老师一进屋就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反正一看就觉得这人的工作跟化妆、服装之类的沾边。她穿得不时髦,但很特别,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修饰过的。第一堂课,她给我们讲概论,从此以后的每一堂课都是化妆实践。她要求我们班分成两个部分上课,以便于她有的放矢地逐个指导,还提出了需要准备的化妆品。记着那一大串的化妆品清单,我觉得自己就要变美了。
       光粉底就要买三种颜色,分别用来做底色、高光和阴影,据说电视里的主持人就是依赖这三样来展示自己轮廓分明的脸的,不管他本来是否真的有那么清晰的轮廓。剩下的一些看似平常的口红、腮红、眼线笔也在颜色和样式上有特殊的要求。末了,老师告诉了我们几个有卖这些化妆品的地方,还预算了一下价钱。她说我们可以几个人一起买,或许会多打点折扣。
       我们宿舍买化妆品的任务落在了我和夕平身上。我俩一路坐地铁倒公车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才找到那个摄影器材城,化妆品就作为摄影化妆的专业用具在这里出售。器材城里人不多,显得破败冷清。夕平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地方像黑店呢!”其实我心里也有同感,只是不能说出来加剧我俩的恐慌。找了几家,终于找到了老师指定的那个牌子的粉底。卖东西的老板娘说最低打八折,买一百个也那个价。我们要了六套就一千多块钱。旁边有个进货的女的看我们毫不犹豫地买了这么多,问老板娘:“这个牌子好啊?”老板娘回答:“还行吧!就电视台的人爱用这个!”听不出她的语气是夸奖还是不屑,反正我和夕平是因为自己已经在化妆品上靠近了电视台而有点小小的兴奋。我俩买了粉底又在里边转了一圈,把剩下的零零碎碎都买齐了。
       回去的路上,拎着一堆专业的化妆品,我俩好像也觉得自己跟着专业了起来。
       等上课需要用那些化妆品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那是何等专业的东西。底色要均匀地涂在脸上,不能过薄也不能过厚,要有粉润通透的感觉。等打完底色,一堂课结束了。高光因每个人长相的不同而打在不同的位置,大家都要打的地方是鼻梁,但具体的长短也因鼻子的形状而各异。然后,老师会依据每个人不同的脸形指出需要高光提亮的位置。我是四处,沈眉是五处,本来以为长得挺好的脸在老师的眼睛下充满了需要改进的地方。如何打阴影是我们都十分想学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自己的脸在镜头里变大,显得肥头大耳的。老师教了方法后,在每个人脸上指出需要打阴影的位置。她在我脸上比画了一大片,让我怀疑我画完阴影就没脸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脸挺小的,好像不用打太多阴影,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的眼里,我需要隐藏的部分竟然有那么多,简直是个浪费皮肤的残次品。我再看看前后左右的同学,也都画了一大片的阴影,生活里看着一张张这样的脸还真挺怪诞的。后来,我把这化妆方法使用在了上镜小课上,果然改观不小。如果说我的脑袋原来有橙子那么大,经过阴影的调节,它已经成功幻化成一个乒乓球了。
       接下去的课程也都是按专题讲解的,眼形、眉形、嘴和整体,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种上镜的妆容虽然在生活里有点过,但一上了挑剔的镜头确实能改善不少。比较让我们遗憾的是,时间有限,这老师只教上镜妆,不教生活妆,让我们对生活中的自己还是无从下手。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要依赖基础的。化妆虽然能调整一个人的相貌、淡化缺陷,却不能从根本上修整。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学会了点小技巧,但因为掌握得不熟练还常常弄巧成拙。有一次,我就把俩眼线画得不一般粗,底下看区别不大,上镜跟阴阳眼似的,两个眼睛形状不一样,大小也不一样,根本不像长在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弄得我极其没有自信,把那天的新闻播得跟悼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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